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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后手
  秦羽瑶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握成拳头,抿看向窗外。但见万物未冬天的枯寂,院中树木暗褐色的枝桠直楞楞地杵向四方,远处人家连绵的院落里,高出墙头的树枝亦是灰褐暗沉。

 然而仔细看去,却见暗褐色的树皮下面,已经隐藏了一片片圆润的灰青,以及一粒粒鼓起的芽包,尖头上一抹极淡极的绿色,幼小明媚分外可爱。

 这枯寂犹如陈年弊端,迟早要被新鲜生命所替代。

 “我偏要夺冠!”望着院中枝桠上的蓬芽包,秦羽瑶优美薄轻吐,声音不大,却透着无以形容的自信。

 宇文轩淡淡一笑,这就是他所钟情的女人,如此自信,如此美丽。

 之前宇文轩觐见皇上时,曾请皇上下旨,为他和秦羽瑶赐婚。皇上初时不同意,然而后来听到秦羽瑶乃是秦太傅之女,心中意念便动摇了。后来,更说出“假使秦氏夺得桂冠,朕便为你们主婚”的话。

 宇文轩心里其实不稀罕皇上赐婚,那次请求赐婚,更多的是惑皇上对他的判断。但是夺冠既然是秦羽瑶的志向所求,他便也希望桂冠能够落到秦羽瑶的头上。

 秦羽瑶是个极有才华的女子,若是公平比试,桂冠必然落到她的头上,绝无意外。然而,如今大环境是乌烟瘴气的官商勾结,秦羽瑶所期待的结果,约莫有些悬。

 “瑶儿有什么打算?”宇文轩问道。

 秦羽瑶缓缓松开攥着的手掌,慢慢坐了回去:“我另有打算。”

 四国来朝大比,秦羽瑶之前便怀疑过,可能有不为人知的黑幕。毕竟,连年皆输,实在太不可思议。哪怕是本着国家之间的友好关系,也该轮着拿冠军的。但是偏偏,大顺朝就是年年输、回回输,输得匠人们都没了斗志。

 做最充分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一向是秦羽瑶做事的信条。她曾经想过,万一输了,又该怎么办?事实证明,幸好她留了一手。

 “把三秀接过来吧。”秦羽瑶抬眼看向宇文轩说道。

 三月五,脂粉之比,祁国略胜一筹。

 三月七,珠钗之比,闵国胜。

 三月九,服饰之比,白国大胜。

 三月九下午,秦羽瑶被召入宫中。

 “参见皇上。”秦羽瑶跪下行礼。

 皇上坐在龙椅上,面容阴沉,盯着秦羽瑶良久,才沉沉说道:“秦氏,你做得好事!”

 “不知民妇做了什么?”秦羽瑶只见皇上不叫起身,兼之声音阴沉,不由得心中一跳。

 却只听上方传来一声冷哼,随即大太监的声音响起来,怒其不争又恨其无能地道:“秦氏啊秦氏,皇上看重你的才华,召你进御衣局,这是多么体面的事?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来,丢了咱们大顺朝的脸?”

 秦羽瑶更不懂了,谨慎问道:“还请公公详示。”

 大太监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年送上来的制衣,属你设计出来的曲裾等最好看,皇上便命人在最后,当做轴款式。前头的衣物,略逊一筹,皇上就等着你的曲裾将局面挽回来。”

 秦羽瑶得不到皇上叫起的话,无奈只得跪着,听大太监一边叹气,一边指责。

 “谁知,舞娘们穿着曲裾跳了才一会儿,那衣物竟然全部线,从舞娘的身上散落下来!当时,在座的有文武百官,有四国使者,全都看到舞娘狼狈的模样!”大太监越说越生气,浑浊的眼睛盯着秦羽瑶道:“曲裾固然好看,可是再好看,也抵不了这狼藉的一幕!”

 这就是今年的服饰大比,大顺朝惨败的因由。

 听到大太监的话,秦羽瑶的眉头微动,心中不仅不感到惊愕,反倒有些踏实下来。自从那在金属箱子里发现了死耗子,秦羽瑶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就完。蒋丞相,必有后手。

 果然,蒋丞相的后手就在今。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把衣物的制丝线坏,使得衣物当场散落,造成狼狈无比的场面。

 试想,这衣物连蔽体的功能都没有,再好看有什么用?自然是毫无悬念地输了。

 “回皇上,民妇冤枉。”秦羽瑶跪得笔直,将那衣物时,在金属箱子里发现了死耗子的事,详细报了出来:“这件事,许多人都亲眼所见,皇上明察。”

 “嗯?”皇上皱眉看向秦羽瑶。

 “民妇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很显然了,乃是有人不想大顺朝夺冠,不想让民妇夺冠。”秦羽瑶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道:“那民妇没有寻到线索,故而便没有声张,吃了这个哑巴亏。谁知,那人的手竟然伸到宫里来,对制衣做了手脚。”

 皇上沉沉地盯着秦羽瑶,说道:“为何其他衣物都好好的,偏偏你的便散落了?”

 “那是因为,其中民妇的衣物是最好看的。”秦羽瑶抬起头,不卑不亢地与皇上对视。

 皇上的眉头皱了皱,随即沉沉说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今年大比已经完成,结果也已落定,输了就是输了!”

 “不!”秦羽瑶这回不等皇上叫起了,直接就站了起来,仰头看向皇上说道:“谁说输了?”

 皇上最不喜的就是秦羽瑶这副胆大妄为,我行我素的做派。他叫她起了吗?她竟然就敢起!因而脸色更加难看了,冷哼一声,说道:“朕说输了!”

 “敢问皇上可是穿这些衣物的人?”秦羽瑶扬声又道。

 如今,秦羽瑶对皇上并不怕了。一来,她乃是宇文轩的儿子的母亲;二来,秦太傅已经告诉她,对皇上提及她的身份。故而,不论是哪一点,皇上都不能对秦羽瑶如何。

 果然,皇上虽然不喜秦羽瑶的做派,更不喜她的张狂,却也只能训她一顿,叫她多跪一会儿。至于责罚,不看宇文轩的面子,也要看秦太傅的面子。因而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这时,大太监的用处便现出来了,只见他看了一眼皇上的神情,便转过头看向秦羽瑶说道:“皇上乃为天子,岂会穿这些小女儿的衣物?”

 “那便是了。民妇说一句胆大妄为的话,后谁穿这些衣物,谁才有资格评定,哪些衣物最好看!”秦羽瑶不卑不亢,但却语气坚定地道。

 这么多年来,做评委的一直是宫中这些参加宴会的人,包括皇上、后妃、百官以及四国使者。但是秦羽瑶觉得,百姓们还没有发话呢,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定了结论?

 这是秦羽瑶生活在现代的时候,一直被灌输的理念——国民才是社稷之主。

 然而皇权时代,是没有人考虑到这一点的。因而听罢秦羽瑶的话,皇上立时面容一沉,格外郁怒:“朕说了也不算吗?”

 “不算。”秦羽瑶不怕得罪他,十分利落地答道。

 “大胆!”大太监惊得浑身一颤,指着秦羽瑶的手指头,都哆嗦了起来。

 皇上亦是气得不行,沉郁的眼睛盯着秦羽瑶,怒声问道:“秦氏,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吗?”

 治罪治罪,治你妹的罪啊!秦羽瑶心中腹诽,无奈这时代就这样,皇上想治她的罪,还真就是一句话的事。因而微微低头,放缓了语气,说道:“民妇只是一介妇人,皇上治民妇的罪,哪里有民妇责的道理?”

 “哼!”皇上一声轻哼。

 秦羽瑶烦透了帝王心术,可是又不得不同他周旋,便只按捺着子说道:“原是民妇所述不周,令皇上误会,是民妇的过错,请皇上恕罪。民妇原本想说的是,这制衣大比之事,自然是皇上说了算。只不过,皇上却无意中偏袒了别人。”

 “朕如何偏袒别人了?”皇上问道。

 秦羽瑶便答道:“白国的制衣,固然轻盈漂亮,可是却不适合咱们大顺朝的女子。每年白国留下的款式,最终穿到百姓们身上的,都是经过商人们再次处理的,并非是白国留下的最初模样。如此看来,白国的衣物款式,并不十分适合咱们。那么,既然是不适合的,又何谈最好呢?”

 “依你之见,此场不该白国胜了?”皇上听到此处,不由得心中一动,看向秦羽瑶问道。

 秦羽瑶点头,面上一片深以为然的神情:“很该咱们胜的。”

 皇上闻言,不由得手指轻叩几案,皱眉沉思起来。片刻后,说道:“仍然是那个问题,大比已经结束,你又如何挽回?”

 “皇上叫使者们别走,咱们再比过一次。”秦羽瑶说道,“这回令全城百姓们都参与进来评选,公平公正,问他们敢不敢?”

 “奴才以为,他们是不敢的。”这时,皇上身后的大太监,只见皇上久久不语,便说道:“那些使者们甚是精明,他们既然赢了,又如何肯再比试?况且,参加评选的人,都是咱们大顺朝的百姓,他们如何能够放心?”

 秦羽瑶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便道:“那便告诉他们,往后年年都改做这般比法,如果他们不敢,以后都不用来了!”

 要知道,四国带着衣物、珠钗、脂粉、美人等来朝,明着是进贡,友好邦国之间的关系,暗地里还会送学子进清岚书院,学习大顺朝的文化。以及,许多商人都会趁机涌进来,互相行买卖之事,发一笔横财。

 假如往后都不比了,商人们还如何做生意?没得生意做,又如何发横财?没得发财,如何孝敬官员?一环套一环,竟是亏大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皇上听罢,不由得点头,再看向秦羽瑶的目光,便不是那样郁怒了:“你心中有法子了?”

 “有了!”秦羽瑶痛快地点头道,“恳请皇上,将四国使者留住,叫他们到御衣局寻我,咱们再比一场!”

 皇上见她说得痛快,仿佛极有信心的样子,似笑非笑地道:“好,此事便由你来办。倘若办得好了,便算作将功赎罪。倘若办得不好,便两罪并罚。”

 “是!”秦羽瑶低下头,干脆地应道。

 皇上叫秦羽瑶来,本是为了给她安个罪名,再考验考验宇文轩。谁知,竟被秦羽瑶把话题带着走了。且,这话题是他有些感兴趣的。因而便把安罪名、考验宇文轩的事情,放在了脑后,对秦羽瑶挥了挥手:“你下去准备吧。”

 秦羽瑶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了。等到她的背影不见了,大太监才有些犹豫地看向皇上,说道:“皇上,这样大事,就这样答应她啦?”

 皇上虽然上了年纪,骨子里的帝王霸气却是不减,闻言淡淡说道:“试一试又何妨?”

 不过是四个小国罢了,若是他不高兴,派人悉数灭了也没什么。这些小打小闹,小输小赢,皇上原不放在眼里,仅仅是当个乐子罢了。

 大太监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见皇上提笔开始写圣旨,便站在一旁磨起墨来。

 另一边,秦羽瑶离了皇宫,却没有直接回轩王府,而是往柳闲云在雍京城的别院走去。这座别院是柳闲云最新买的,位于城中,极富饶繁华的地段。且占地面积并不小,对角足足有好几里地。

 柳闲云自从过了年,便一直待在雍京城,又接了秦羽瑶的信,在城中繁华地段收购了一座宅子。而后,按照秦羽瑶所给的奇怪设计图,请了泥瓦匠、木工匠等,进行打造。

 一连两个月,紧闭的柳家别院大门里头,都传来“砰砰咚咚”的声音。在这片人来人往的热闹街上,格外吸引人的注意。有人曾经爬上柳家别院门外的大树上,往里头瞧去,却只见一片宽阔空地,搭建起一个“T”型的台子,长约百丈,宽约十丈,高及人颈。

 在台子的两边,分别次序摆放着一张张新打好的桌椅,密密麻麻地摆放着,竟数不清有多少张。但是搭眼一瞧,如果在桌椅之间再站了人,这片硕大的空院子里,只怕容得下数千人。

 这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新的戏班子吗?可是哪家的戏班子如此有本事,竟要邀请数千人来参加?疑问声在人群中渐渐传开去,对柳家别院而感到好奇的人,也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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