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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祢衡:最具冲击力的鼓吏
  祢衡,字正平,平原般县人,在今天的山东临邑。

 祢衡的模样怪怪的,与众不同。

 他的身量高瘦,脑袋硕大。离老远一瞧,就好像牙签上挑着一个馒头。他跟别人讲话时,爱晃脑袋,身边的人都揪着心,怕他一不留神,脑袋掉下来,砸着自己的脚。

 祢衡的父亲是个生意人,嘴皮子特溜,能把死马说成活马,三年前的陈货能说成刚从枝头采下来的。母亲是个泼妇,擅长骂街,丢针都要站在门口骂半天。有不服气的就与之对骂,一来一往地辩论。祢母能把没理的说成有理,有一分理讲出八分理来。祢母有个外号,叫“千嘴不败”

 祢衡读诗书,从小又受到家庭的熏陶,辩论水平特高。外号继承了其母,也叫“千嘴不败”

 祢衡九岁那年,隔壁搬来一个新邻居。那几年,祢衡家的邻居经常换,都受不了祢衡母亲的气。古有孟母三迁,他们也乐得搬家,虽然麻烦点,但图个清静。祢衡家的新邻居可不比以前的那些人,主妇也是一个会吵架的,外号叫“万嘴不败”恁把祢衡母亲说得张口结舌,只有大口气的份儿,接不上半句话来。

 起初,祢衡的母亲感觉遇到了对手,精神百倍,愈战愈勇,可是老打败仗就很郁闷,渐渐地,精神就有点分裂,回到家就拿着话欺负丈夫。可丈夫经常不在家,她只好拿祢衡解恨。

 她把儿子叫过来,骂,你将来一定当大将军,把某某家门抄斩,一个不留,不然,我就打死你。拿着擀面杖就打。她不是像一般父母那样打儿子的股,那块软和,打不坏,她是敲祢衡的脑袋,一打,“咚咚咚”很刺。关键是,打着打着,她把祢衡的脑袋当作邻居家的脑袋了,越打越有劲。久而久之,祢衡的脑袋越来越大,经常有炸裂一样的奇异感觉。

 祢衡到了十五岁,父母都死去了。他觉得很空虚,很孤独。

 另外,光靠读书已经不能生存。他想找个工作。亲戚邻居都很可怜他,给他找了许多工作。可他都待不下去。干得久则一月,少则一天,就跟人家闹翻了。他继承了母亲的传统,会骂人,骂得咬牙切齿,跺脚捶绝。这样的人谁敢要!他就失业了。失业后就没事干,他穿着怪异而破旧的衣服,胳膊腿的,抱着一卷诗书,在大街上高声诵读。

 这一天,路过县衙,忽听得咚咚的擂鼓之声,祢衡的脑袋突然清醒了。他大叫,我终于找到我喜欢做的事情了。于是,到县衙找县太爷,想学打鼓。县太爷学问不大,能力一般,但是个慈善家,喜欢做公益事业。知道祢衡是个孤儿,无处安身,可怜他就收留下来,让他跟鼓吏老李头学打鼓。

 就这样,祢衡就在县衙安顿下来。祢衡击鼓,很有情,手拿着鼓槌,先是一下一下地敲,渐入佳境,直到疯狂击打。他的眼前时而是母亲手拿擀面杖的情景,时而是大河奔,时而万人大合唱,时而千军万马地冲杀。一场鼓下来,往往是大汗淋漓,仿佛是打了一场战役,骂了一次架,好不痛快!

 白天击鼓,晚上读书,一直到了二十岁。那一年,老县令退休,新县令看不惯祢衡,把祢衡辞了。祢衡临走时敲着鼓把新县令骂了一通,把县令骂得狗血头。新县令想,的,疯子嘛!

 此时,祢衡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又觉得脑袋学问、一肚子知识鼓得厉害。他就晃着一脑袋学问、一肚子知识,站在家乡的小城楼上,极目四望。

 天下大,遍地皆王侯。听说当今天子献帝坐驾许昌,祢衡就信步奔许昌来。

 祢衡一到许昌,便结了天下名士孔融。那时孔融已经四十多了,与祢衡相差二十来岁。年龄虽然殊异,但共同语言很多,谈得拢。孔融就将另一个朋友杨修介绍给他,也谈得透。三人常常彻夜长谈,不知疲倦。

 祢衡对别人说,这天下人我没一个看得起的,只有鲁国孔融和弘农杨修,在我眼里、心里都搁得下。

 孔融经常跟曹面对面。曹问,最近都结了哪些贤士呀。

 孔融说,祢衡,这人了不起。

 曹一笑,没听说过呀。

 孔融就向曹称赞一番祢衡的学识。

 过些日子,曹又问孔融,咱们许都有哪些贤士呀?

 孔融说,只有祢衡。

 如是者多次,曹就说,你带来给我看看嘛。

 孔融回来对祢衡说,明天我带你去见丞相。祢衡问,哪个丞相?孔融说,曹公啊。祢衡摇了摇大脑袋,不去。孔融问,为何?祢衡说,我怎么能去见一个国贼呢?我要直接去见天子。

 孔融叹口气,说,当今天下虽然姓汉,却是丞相曹说了算,要见天子,必须经过丞相政审。

 祢衡说,反正我不去。如此一推,推了好几年。

 曹火了,必须来,不来后果自负。

 祢衡想继续硬下去,又觉得没有必要,见见就见见吧,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那一天风和丽,祢衡在孔融的引领下,见到了曹。见到曹,十分傲慢,只是点点头,连都不弯。

 曹没怪他。他见祢衡形容古怪,心中暗暗称奇:有奇相必有奇能。一问,祢衡对答如,果然文韬武略,知多学杂。

 曹欣赏他的才能,想留为已用。

 曹说,先生愿留在相府,早晚赐教曹某吗?祢衡哈哈大笑,说,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我乃汉室之民,当辅佐天子,立于庙堂之上,岂可充相府一吏呢!

 曹心里很不痛快,他指了指两边的文武说,我这边有这么多人才,文臣武将云集,哪里有你这个狂生说话的地方。

 祢衡向两边看了看,哈哈大笑,说,此等人物,吾尽识之。

 荀彧可使吊丧问疾,荀攸可使看墩守墓,程昱可使关门闭户,郭嘉可使白词念赋,张辽可使击鼓鸣金,许褚可使牧牛放马,李典可使传书送檄,乐进可使取状读召;徐晃可使屠猪杀狗,于可使负版筑墙,吕虔可使磨刀铸剑,宠可使饮酒食槽;夏侯惇人称“完体将军”曹子孝呼为“要钱太守”其余皆酒桶,囊、饭袋耳。

 这通骂呀,把这些文武损了个遍,尤其是夏侯惇。敢情这位将军眼睛有缺陷,打仗时被伤了一只,却被反讽成完体将军。

 还有徐晃,年轻时以杀猪杀狗卖为生,就这点事也被抖落出来了。他们都想杀掉祢衡。曹拦住了。曹也想杀祢衡,可他又怕落下害贤之名,再说碍于孔融的面子。想放他走,又觉得太便宜他,就说,明天我要大宴宾客,先生也来喝两杯吧。曹想让他看看自己的排场,也好当众奚落他一回,挽回面子。

 第二天,相府里高朋座,曹的得力文武都来了,场面果然很大,堂上十分热闹。

 祢衡真的来了,但穿戴打扮与众不同,是当初在家乡时犯病时穿的百衲衣,整得跟丐帮帮主似的。破衣烂衫,衣着不整。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厅。谁也不答理,一股坐在主宾席上,旁若无人,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他这一坐不要紧,那桌上的人都吓跑了。

 曹皱皱眉头,说,祢先生,你不是擅打鼓吗?你为我充当一回鼓吏吧。

 敢情,曹已经把祢衡的老底都摸清了。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一百多双眼睛,都盯着祢衡,他们以为这家伙会不屑一顾。

 没想到,祢衡欣然应允。

 宫廷礼仪对鼓吏的衣着要求很严格,祢衡这身破行头是决不能击鼓的。曹就让人给他换上鼓吏的标准行头。祢衡还真换了,不过没有到更衣室去。他站起身来,当众缓缓褪下身上的百衲衣,一丝不挂,玩起了祼体艺术,然后再徐徐换上新的装束。

 宾客们都转过脸去,不看这污浊之体。

 祢衡不管这些,好像这偌大的厅中,只有他一个人存在,别人都是小蚂蚁。他举起鼓槌,开始敲。

 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鼓点声落,愈来愈密急,祢衡在台上愈发颠狂起来,脑袋也像炸裂一般。愤怒像暴雨一样,倾盆而下,浇打着他的前世今生,发着他的反抗与仇恨。随着鼓点与暴雨,他破口大骂,骂声中,一切世界都颠倒,眼里突然一片阳光明媚、太平盛世景象!当最后一声鼓点落下,鼓面上立时破了一个大窟窿,一道白光冲上屋顶,祢衡扔了双槌,浑身全,长发飘散,面白如纸,一切戛然而止,厅堂里一片死寂。

 曹呆了。

 文武也呆了。

 自出世以来,曹指挥千军万马,征战四方。历经大小百余战,耳边充了各种声音,杀声震天,战马嘶鸣,还有战鼓声震天响。他已经习惯了这些声音,甚至恋这些声音。这些声音,使他镇定自若,使他豪情万丈,使他舍死冲杀,使他胜券在握。

 即使在相府的睡梦中,他也常常听到这些声音。梦中有了这些声音,他才能睡得实,睡得安详,甚至会淌出微笑来。可是,没有一种声音能像今天的鼓声一样具有震撼力,使他恐怖万分,仿佛有两个凶恶的天神拿着金色的钝器在他头上猛击,使他头颅绽开,灵魂出窍,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吼叫,昏厥于地。

 在众人的喊叫声中,曹才醒转过来,从幻想中回到现实中来。他知道今天自己算是失败了,彻底失败了。他把火往下,来了个自我解嘲:本想羞辱一下祢衡,却偷不着蚀把米,反而被这小子羞辱了一下,哈哈。命令祢衡,好了好了,退下吧。祢衡站立不动。曹唤来两名虎贲卫士,准备三匹良马,将祢衡架下厅堂,“请”出许昌。

 祢衡晃着大脑袋站在许昌城外,他狠狠地唾了一口,哼,我会回来的。我要游说天下诸侯讨伐你!

 祢衡先到河北求见袁绍。袁绍看到祢衡那硕大无朋的脑袋,心里便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难受。袁绍拒绝了祢衡攻打许昌的请求。

 祢衡又来到了荆州。荆州牧刘表很客气,可一听到祢衡劝他攻打许昌就连连摇头。刘表说,荆州的老百姓需要和平,不想卷入无谓的战争。

 虽然如此,刘表对祢衡还是很礼貌。祢衡也很客气,拿着好话说,把刘表捧得跟一朵花似的。刘表晕晕乎乎,心里美。他的手下人却听出味来了,说,将军,祢衡表面上夸您,其实是在损您呢。刘表细细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想收拾了他,又觉得不妥,忍了忍,把祢衡一脚踢到江夏黄祖那去了。

 一个秋天的早晨,长江边上的天气雨绵绵。祢衡在江边碰到了江夏太守黄祖。祢衡的大脑袋里又有灵感闪现。他对黄祖说,刘表如守户之犬,难成大业,将军何不相机取荆州杀刘表,然后北伐曹,匡扶汉室。

 黄祖被说得晕晕乎乎,找不着北。心里说,都说祢衡喜欢骂人,不骂人就嘴疼,今见了,才知道是瞎说,好的一个人嘛。

 黄祖手下人却很清醒。手下人说,祢衡非为助将军,实为害将军也,他想借用您的实力,去达到他的政治目的,将军宜除掉此人,以绝后患。黄祖乃耳软心活之人,遂斩祢衡于江边。

 黄祖将祢衡的大脑袋放在一个盒子里,送给刘表。刘表又将盒子送到曹那里。

 曹看到祢衡的大脑袋,叹了一口气,唉,可惜呀,可惜你一脑袋学问!

 曹借题发挥,对手下文武说,一个人若有十分才能,却不能发挥出一分来,倒不如一个有一分才能的人倾其一分才能,有益于国家和社会。还有一点,就是方向问题,一个人不能站错队,一旦站错队了,就全玩完了。像祢衡这样的人,脑袋再聪明,学问再大,也是个废物。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齐声说,是,是。

 唯有孔融一言不发。

 曹刚想跟孔融解释一番,忽听殿外雷声震天。

 许都遭遇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

 祢衡小传祢衡(173—198)汉末辞赋家,字正平。平原般(今山东临邑德平镇)人。少有才辩,性格刚毅傲慢,好侮慢权贵。因拒绝曹召见,怀忿,因其有才名,不杀之,罚作鼓吏,祢衡则当众身击鼓,反辱曹。曹怒,借人手杀之,因遣送与荆州牧刘表。仍不合,又被刘表转送与江夏太守黄祖。后因冒犯黄祖,终被杀。

 祢衡的代表作《鹦鹉赋》是一篇托物言志之作。赋中描写具有“奇姿”“殊智”的鹦鹉,却不幸被“闭以雕笼,剪其翅羽”失去自由。赋中“顺笼槛以俯仰,窥户牖以踟蹰”“顾六翮之残毁,虽奋迅其焉如”的不自由生活,显然是以鹦鹉自况,抒写才智之士生于世的愤闷心情,反映出作者对东汉末年政治黑暗的强烈不。此赋寓意深刻,状物维肖,感慨深沉,融咏物、抒情、刺世为一体,是汉末小赋中的优秀之作。另有《吊张衡文》,《文心雕龙·哀吊》称之“缛丽而轻清”

 《隋书·经籍志》有《祢衡集》2卷,久佚。今存文、赋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

 祢衡《鹦鹉赋》惟西域之灵鸟兮,自然之奇姿。体全之妙质兮,合火德之明辉。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故其嬉游高峻,栖跱幽深。飞不妄集,翔必择林。绀趾丹嘴,绿衣翠矜。采采丽容,咬咬好音。虽同族于羽,固殊智而异心。配鸾皇而等美,焉比德于众禽!

 于是羡芳声之远畅,伟灵表之可嘉。命虞人于陇坻,诏伯益于沙。跨昆仑而播戈,冠云霓而张罗。虽纲维之备设,终一目之所加。且其容止闲暇,守植安停。之不惧,抚之不惊。宁顺从以远害,不违迕以丧身。故献金者受赏,而伤肌者被刑。尔乃归穷委命,离群丧侣。闭以雕笼,剪其翅羽。飘万里,崎岖重阻。逾岷越障,载罹寒暑。女辞家而适人,臣出身而事主。彼贤哲之逢患,犹栖迟以羁旅。矧禽鸟之微物,能驯拢以安处。眷西路而长怀,望故乡而延。忖陋体之腥臊,亦何劳于鼎俎?嗟禄命之衰薄,奚遭时之险巇?岂言语以阶,将不密以致危?痛母子之永隔,哀伉俪之生离。匪余年之足惜,悯众雏之无知。背蛮夷之下国,侍君子之光仪。惧名实之不副,才能之无奇。羡西都之沃壤,识苦乐之异宜。怀代越之悠思,故每言而称斯。

 若乃少昊司辰,蓐收整辔。严霜初降,凉风萧瑟。长远慕,哀鸣感类。音声凄以扬,容貌惨以憔悴。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放臣为之屡叹,弃为之歔欷。感平身之游处,若壎篪之相须。何今之两绝,若胡越之异区。顺笼槛以俯仰,窥户牖以踟躇。想昆仑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顾六翮之残毁,虽奋迅其焉如?心怀归而弗果,徒怨毒于一隅。苟竭心于所事,敢背惠而忘初!托轻鄙之微命,委陋于薄躯。期守死以抱德,甘尽辞以效愚。恃隆恩于既往,庶弥久而不渝。 JInGCa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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