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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施辞先走到公车站, 再打了一个电话, 这次是没人接,她按下心内浮起的那点点难以言喻的焦躁, 转身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她目光一凝。

 唐啁慢地从路的另外一头走过来。

 施辞没出声, 略微皱了皱眉,只是凝视着她。

 感觉有点不对劲。

 唐啁微微弓着, 缩着的双肩膀看上去很羸弱,她也刚抬起脸来,看到了施辞。

 施辞微微一怔。

 唐啁在看到她的同时下意识就把脸撇开, 滞了一下, 身体语言一下子就松弛了不少,自然地站立后才看向施辞。

 施辞从这几秒就得出了不少信息点了, 她也没出声叫唐啁, 很自然地朝她走过去,唐啁眨了一下眼。

 施辞一件无袖的真丝圆领衬衫,搭着薄荷绿的高, 黑色波点尖头跟系带高跟鞋,步伐轻盈而多姿, 过滤掉了这心烦燥热的暑气, 树影从纷纷她的身上拂掠而过。

 唐啁的世界大概停顿了一两秒, 又或者一两分钟,施辞就走到了她的跟前。

 唐啁嘴动了动,词语没说出口, 只是本能地对她弯了弯

 施辞看着她,扬而笑。

 两人面对面微笑了几秒,都没说话。

 唐啁看着施辞扎起来的长发,几丝鬓发被风吹,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我…”她只说了这个字就不知道怎么继续。

 “嗯?”施辞并没有催促她,顺手拢下头发。

 唐啁暗口气,终于说了一句话,“我饿了。”

 施辞眨眨眼,突然笑开来,“那我带你去吃饭?”

 唐啁低着脸,点点头。

 施辞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手机,甚至包都没有,她想着的是回去开车带唐啁出去。

 唐啁却主动说:“我可以选吃什么吗?”

 “嗯,当然可以,”施辞欣然应允。

 “其他的也都听我的吗?”这话一口而出,唐啁就愣了愣。好像很自然地,毫无压力地就说出来了。

 很奇怪。

 施辞的目光落下来,轻轻地,看向自己的眼睛,“可以。”

 她的眼里还有盈盈如水的笑意,“听你安排。”

 施辞都根本不知道城有多少公车,也不知道公车m36是今年刚换的新的公车型。事实上,她只有未成年时才搭过公车。

 此时,她和唐啁坐在车子的最后座,位置是居高的,可以看到前面座的路人,人不多,中间的车厢是空的,从后座可以看到前方。

 开一站,停一站,有些颠簸。

 我怎么突然就坐公车了呢?

 我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

 施辞瞧了一眼旁边的唐啁,她很习惯这样的环境,坐着比她矮一点点,雪白的手臂一边放在包上,一边放在膝盖。裙子底下一截同样号的小腿,以及那双红棕色的圆头玛丽珍平底鞋,那雪白的脚像一块冰油雪糕。

 “很快就到了。”她转过头,微微仰脸,粉弯一弯。

 行吧…

 五站之后,她们下了车。

 施辞抬手微微挡在额头,眯眼看。不是商业区,像是一个居民小区周边的市场,琳琳琅琅都是一些小卖店和小店面。

 空气中一股食物的香气,可能是李家的面汤,也可能是柴记的葱油饼,也不能排除当街而卖的盐水菠萝。

 来往的人很多,人声嘈杂。

 有一种浓重热情的烟火气息。

 “走吧。”唐啁把施辞的神情看在眼里,如果是平时,她可能还要纠结一下。毕竟这实在不像施教授会来的地方。但从她看到施辞的一刻,她决定什么都不想了。

 她人很好,今天就让自己任一回。

 唐啁难得地带了轻快的调皮,率先走几步。

 施辞当然跟着她,光洁无暇的额头微微沁了汗,唐啁的一袭衣裙,轮廓在阳光下镶了一层淡淡的金边,让她看起来不像在闹市,而是薰衣草田边的少女。

 施辞把“我果然答应得太快”这个念头摁了下去。

 唐啁把她带到了一家小小的店面,空间也就坐下六七桌那样。

 我果然果然还是答应得太快了。

 施辞不适应这样的环境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请人吃饭,怎么能在这种小饭店呢?

 所以她开口了,“你要在这里吃吗?”

 她是不是越过界线了?

 唐啁忽然说:“我刚才没想到,丁阿姨要和马阿姨一家出去吃饭,你是不是要一起去?”

 施辞看着她,察觉到一点点她情绪转变的微妙,她对着唐啁眨了眨眼,“我答应了你,不是吗?其他人就不管了。”

 同样的时间点,丁女士一行人正在书城里。

 书城就坐落在她们要吃饭的餐厅旁边,吃饭之前陆米雪拉着施海帮她选辅导书,丁女士和马女士两人也慢慢的穿梭在高大的樟木书架之间。

 马兰因女士看一眼前头的两位年轻人,对丁女士说:“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米雪对小唐说的话太不礼貌了。”

 丁女士把手上那本《岁朝清供》放下,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话,“我们了解米雪这孩子,肯定没坏心眼,我们也知道她是情绪作祟,但是有时候言语确实很能伤人。”

 “是啊,”马女士叹气,“这一两年来她越来越不听话了,我也是自顾不暇…”

 丁女士看一眼她,她的这位老友很有修养,对自身要求甚高,也注重面子,这么示弱的一面非常少见。

 “你看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马女士看着陆米雪再次叹气。

 叹气的次数太多了。有点反常。

 丁女士:“他们两个的问题是差不多的,有时候太过注重自身,难免看不到旁人。但你也不要太忧心…”

 “要不你如果放心的话,等会回到家我来找米雪聊一聊?”丁女士宽慰老友。

 马女士松开轻锁着的眉,浅浅一笑,“对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你看你把施辞教得多好?”

 丁女士想到施辞,也是一肚子的话倒不出来,只能轻描淡写道,“说真的,施辞真的是她长成这样的,我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就是…”

 斗智斗勇。

 丁女士在内心补充。

 马女士又是一笑,继而想到什么,“你有小唐的电话吗?我想跟她道歉。”

 丁女士挽起她的手臂,“孩子们虽然还小,但也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你一个长辈打过去,小唐也不好说什么,还是要让米雪知道她的失礼之处。”

 “嗯。 ”马女士被丁女士说服了。

 丁女士说:“还是先去吃饭吧。”

 如果她那一通电话有用,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的话…

 唐啁找的这家店子还算干净,桌椅是木头制的,有些年头了。没有空调,墙上挂着四架风扇,吱呀吱呀摇头晃脑地吹着。

 施辞的长腿放在矮矮的桌下有点困难,她拿起水杯,杯子里漂浮着几颗瘦巴巴且发育不良的菊花。施教授纡尊降贵地喝了一小口,放下,推远。

 她看了看对面唐啁的光洁透亮的脸,什么都没说。

 “这里的卤饭很好吃,我想吃这个,你吃什么?”唐啁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纸巾给她。

 施辞接过来,唐啁这次见面没叫她施教授,也没称呼“您”语气亲近平和得多,想到这里,她心情有点愉悦,“你对这里,你帮我点吧。”

 “你好像不怎么吃猪,那吃吧,这里的辣子丁也很好吃,你能吃辣吗?”

 施辞心情更加愉悦,“可以吃。”

 “嗯,那我去跟师傅说少放点油和盐,也不要太辣了。”唐啁说完便起身小跑到厨窗去,宽大的裙摆旋开一朵花。

 赏心悦目。

 点的饭菜很快就上来了。

 圆深的青花瓷大碗,底下是一层的白米饭,上面则是肥瘦相间的小块茶五花,赤茶的大颗板栗,卤得刚刚好的半片鸡蛋,以及青绿色的菜心。

 看上去肥而不腻,浓香四溢。

 而唐啁给施辞点的辣子丁也非常香。丁块很多,与火红的辣椒丁相得益彰,除了菜心外,还有一点点玉米胡萝卜丁和青豆。

 老板还送了自己做的泡菜。

 唐啁跟施辞讲话。

 她说是以前打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家店。

 除了味道好,便宜大碗,这家的卤饭很特别的是会加板栗。

 施辞看着她若有所思,也不急着接话和提问。

 唐啁盯着面前的碗,“我爸爸的拿手菜就是卤饭,他爱吃板栗,所以也会放板栗…”

 她说到这里就停止了。

 施辞等了几秒,也没有听到她继续扩散再说下去。

 唐啁的长睫在卧蚕处留下细细的影子,那颗泪痣在那影子下闪动。那影子像蝴蝶的翅膀,在闪动,是无法言语的愁绪。又是在静止,冬眠般,融进了回忆里。

 施辞的心像被一团棉花猛地罩住,有一种软绵绵的闷窒感。

 也不过很短的时间,唐啁低着的脸出一点笑意,腼腆的,细细的,她抬起脸来对施辞说:“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施辞不痕迹地卸了一点情绪,笑着说:“我有那么挑食吗?”

 “丁阿姨说你小时候很挑食。”

 唐啁拿着陶瓷勺子吃了起来,看起来真的是饿了,她吃得很香,不算小口,并不难看,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童稚气。

 施辞被她引来了几分胃口,虽然拿着勺子不太习惯,她也吃了起来。丁滑鲜辣,裹着不硬不软还有点嚼劲的白米饭,口味淡的她第一口有点不适应,吃了几口舌尖发麻,口齿留香。

 施辞往常的吃饭都在环境优美的地方,慢慢吃,聊天,喝东西,更多的是享受一种气氛。

 她对口腹之也不是注重,胃口向来不大,还是第一次来这么朴实真诚的单单为了腹的地方,吃了不到一半就已经了。她放下勺子,拿纸巾擦嘴,看着唐啁吃东西。

 她还真没怎么见过唐啁吃米饭的样子,她见过她吃披萨,吃面,都是很认真地在吃。

 可没有显得这么饿的样子。

 刚才那团罩在自己心头上的棉花似乎还裹着密密麻麻的针,一下一下往最软的地方刺。施辞伸手去摸刚才被她推远的水杯。含进一口水,这下不仅是没滋没味了,还有点苦。

 算了算了,施辞再一次把杯子推远。

 唐啁也很快把那一大碗饭吃完了。

 “你不吃了吗?”她眨眨无辜的大眼睛。

 “哦,嗯。”施辞点了下头。

 其实对于她来说已经吃很多了。

 唐啁看着她的碗,又抬头看看她,“你不介意吧?”

 施辞难得纳闷,介意什么?

 唐啁用行动解答了,她把自己的碗移开些,细瘦白的手掌伸过来拿过她的碗,没动里面的勺子,而是拿起自己的勺子,

 她小声道:“不能浪费的。”接着吃了起来。

 施辞一呆。

 这么能吃?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还有还有,唐啁丝毫不介意是她吃过的,一下一下舀着照旧吃得很香。

 …

 足足有好几秒,施辞内心的情绪起起伏伏,跌宕不平。

 她别了下头发,又去摸杯子。

 那几朵又干又瘦的菊花舒已经展开身姿,她再喝了一口,这回终于尝到了一点点清香。

 吃完饭,买了单,她们终于可以离开那家店子了。

 出来时,温度已经没那么高了,天边有灿烂美丽的火烧云。

 “你等会还有事吗?”唐啁望着天际。

 “嗯?”施辞看着她光滑的脸颊,闪着微光的笑。

 “我还想吃别的。”唐啁扭头,对她齿一笑。

 施辞:“…”“施教授,你反悔来不及了。”唐啁的笑容更加灿烂,不见往常的疏远,而是带着符合了她年龄的调皮。

 施辞笑了起来,“哪里会反悔,全由你做主。”

 她们去搭地铁。

 周末五六点的时间段,地铁里了人,没有位置坐,她们只能站着。

 唐啁靠着车厢的车壁上,地铁呼啸而过的风吹拂着她的裙摆,也吹拂着站在她旁前的施辞的头发。

 车厢外那被led照亮的广告箱快速掠过,广播声响起,一波乘客下车,换上另外一波乘客,唐啁站的地方是一块角落,行人拥来涌去,她退到角落的三角处。身旁一块握手栏,她低眼就看到了施辞的手腕。

 她手上有一块蓝紫的蛇皮皮带表,表盘外一圈嵌着蓝宝石和细钻,表内却是干净简洁的风格。

 有一行英文字母van cleef & arpels。

 可能是这个牌子?

 她好像很喜欢表。

 这个蓝紫很衬她皮肤,之前那个棕色的chopard表也很适合她。

 唐啁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怎么的,抬起手指就摸了下那表带。

 下一秒她就受惊地尴尬地收回去了。

 她收回去的同时,施辞的手掌也不易觉察地动了动,也只是动了动而已。

 唐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去摸,又不知道她为什么缩回来,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下意识觉得这个动作不太好?

 好像也没什么的吧…

 广播里又响起一个站名,车门打开,风也灌了进来,车厢里的人开始挤来挤去。

 施辞往她这边再近了点,唐啁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点点滴滴渗透在她周围的空气里。

 “是下一站吗?”施辞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来。

 “嗯。”唐啁轻轻发出一个音。

 她真的太高了。

 她垂低头看着她们对着的鞋头。

 尖头对圆头。

 她的跟高大概六七厘米。她的是平底鞋。

 如果自己穿高跟鞋的话有没有她这么好看?

 穿上的话就没现在矮这么多了吧?

 不过她也可以这样唐啁试着踮起脚尖。

 头顶心灵感应般传来一声低笑。

 唐啁动作顿时一僵,默默站好。

 隔了一两秒,她才仰起脸。

 施辞的眼睛正凝视着她,似乎早就等着她的眼睛。

 她眼底的笑意氤氲开来,抬手,用掌心轻轻地,柔柔地碰了碰她的头顶。 JiNGcA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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