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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此心
  迟聿立在上首,冷淡不言。

 他前世做帝王做得极其顺利,商姒若以天子之身落于他手,便没有如今这场寻找天子下落的戏码。他她禅位,她求生念极强,倒当真把江山拱手给他,传国玉玺在何处,他自然也知晓。

 至于薛翕,他还隐约记得这人。

 此人极为聪明,只是爱慕虚荣,趋炎附势,在商姒被废沦为阶下囚后,曾几番折辱陷害于她。

 他那时暗恼商姒不肯接受他的感情,便冷眼看那少年忍辱受屈,想等她亲自开口对他求饶,谁知却发现薛翕对她暗中下毒。

 薛翕自以为可以揣测新帝心意,擅自毒杀废帝邀功,还好商姒那时足够小心,险险躲过一劫,而迟聿差点失去商姒,直接下令斩了薛翕。

 趋炎附势,先后侍奉二主之人,他早就想杀了。

 迟聿尚未开口,忽然看见商姒霍然回头,反驳道:“世子攻入长安,天子若安然无恙,又如何敢贸然出来?大人口口声声何人可堪大任,试问大人如此,又怎可算得上是忠心之臣?”

 薛翕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黑,甩袖道:“议论朝政,公主怎可擅自干预?”

 商姒蓦地闭上嘴,转过了头去,不理他了。

 她就说这一句话,懒得与他争太多。

 薛翕:“…”她像一只猫儿,冷不丁伸爪子挠人一下,又胆小又好笑,迟聿微微一怔,眼底盈了一丝微妙笑意,面上却不动声

 重生的毕竟只有他而已。她知晓薛翕如此背叛,想必也很恼怒。

 迟陵看着商姒这般反驳,越发觉得怀疑,倒是慢悠悠开口道:“二哥,臣弟此刻倒是想起来,有一个人,至今都没有盘查,实在可疑。”

 这话意有所指,商姒心下警觉,迟陵已道:“公主久居冷宫,是否有一些我们都不知晓的密辛?天子终究是公主的亲哥哥,公主是否会知道呢?”他慢慢上前,对迟聿道:“哥哥以为呢?”

 迟聿道:“你如何?”

 迟陵齿一笑,这少年眯眼笑起来时,面上杀意凛然,“自然是审问公主。”

 此话一出,有人立刻反对纷道:“不可!”

 迟陵略扬眉梢,眼神凌厉如剑,“为何不可?”

 “公主金尊玉贵,如何得起审问?”有人烈反驳道:“实在太过胡来!”

 商姒忍不住,又回头道:“与我何干?为什么要审我?”

 她话一出口,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商姒暗暗咬牙,驳斥道:“我久居冷宫,小将军尽管询问朝堂,而今天下有谁认识我?天子既将我关押,又与我何谈兄妹之情?!迟将军莫非是在针对我?”她只愿保全自己,可迟陵倒是不肯放过她一样,不恼怒至极,起身正要继续说,迟聿已截断她道:“坐下,转回去!”

 …商姒默默坐了回去。

 迟聿淡扫迟陵一眼,皱眉道:“不必审问,与她无关。”

 “可是…”迟陵言又止,右手狠狠一攥,低头道:“臣弟知道了。”

 之后,迟聿再代了手下几位将军几桩事,便令他们悉数退下了。

 殿中烛光摇曳,地砖寒凉,气氛冷凝。

 商姒低垂着眉眼,鬓边苏的影子在侧脸上摇晃。

 迟聿慢慢走到她面前,弯撑在她两侧,淡淡问道:“阿陵与你何时认识的?”

 他观察入微,她便不再隐瞒,如实代来龙去脉,说到迟陵邀请她去围观五马分尸之时,她道:“迟将军对我疑心很重。”

 “他子如此,一向多疑,除非是对至亲之人。”他淡淡道,看她脸色僵硬,遂放柔声音,“他怀疑你是理所应当,公主不必太过理会这小子。今凑巧让你旁听一桩议政,看你被他们得恼怒,我倒是率先不忍心了…吓到没有?”

 她抬头看着他,“世子自己说的,不会杀我。”

 “是。”他抬手她的下巴,笑道:“你今甚美,打扮给我看的?”

 她蓦地一笑。

 那笑意如破冰,霎时冰雪消融,春风拂面,刺得迟聿心生惊之感。

 他眯眼,蓦地伸手将她拦抱了起来。

 她低头,手臂过他的脖颈,被他抱回御座上,他见她不如当初那般剧烈抗拒,心情更为大好,展臂打开案上食盒,一边笑着道:“让我看看,公主亲手做了些什么?”

 食盒打开,便是四菜一汤。

 饭菜看起来香味俱全,荤素俱备,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令人胃口大开。

 迟聿低笑道:“倒是不错,跟谁学的手艺?”

 “我虽活在宫中,但无人管我,便曾偷偷学过。”

 “公主手艺灵巧,今委实令我惊喜。”

 她低眸淡笑,“技法拙劣,世子不嫌弃就好。”

 他笑,抚了抚她的长发,“贵在心意。毕竟是你头一回主动。”

 她微怔。

 他今格外好哄,她不过下厨加打扮了一番,便让他待她声温柔了些。

 不料竟是因为她主动了。

 商姒心有动容,便没有再继续说,只主动伸手拿过筷子,夹了一块,率先咬了一口。

 这是让他放心无毒。

 迟聿却不等她一一尝遍,直接捉过她的右手,牵引着她直接将一块喂入他口中。

 他嚼了嚼,咽下道:“不错。”

 商姒弯了弯

 她垂下眼,看向那些菜肴,轻声道:“世子若是喜欢,我可以时常做。”

 迟聿笑道:“不必麻烦你下厨,你只需好好呆着。”他夹了菜送入她口中,待她一口咬住,才道:“这些菜倒是甚少在宫中见过。”

 “是长安百姓时常吃的菜肴,难登大雅之堂,故而世子不曾见过。”

 “你毕竟在宫中,又如何知晓?”

 她不紧不慢答:“我幼时,宫人轻于我,我活得…不太容易,负责出宫采购物资的李公公见我可怜,又不敢拿御膳房的吃食,便时常从宫外带些吃的来,我就是这样被他慢慢带大的。”

 “李公公可还健在?”

 “他死了,我八岁那年他便死了。”

 迟聿垂下眼,抬手抓住她右手腕,捋开袖子,出那一道伤疤,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商姒目光微沉。

 迟聿看她身子又有些紧绷,以为自己又得紧了,遂缓声解释道:“不过问问,若难以提及,便不说罢。”

 她沉默不言,许久,才道:“是我八岁那年,他们发现了我,我拼命挣扎,便受了伤。李公公为了护我,被他们一刀杀了。”

 李公公于她,才是唯一的亲人。

 商姒骤然闭眼,身子无端有些抖。

 后来。

 后来她杀了她那亲哥哥。

 帝王横死,王赟便让她女扮男装冒名顶替,她龙袍加身,再也不必担心吃不,却再无一人如此关爱于她。

 迟聿皱眉,抬手在她后背轻抚,不自觉放柔声音,“以后,我护着你。”

 心下疑窦,莫不是从那时起…她才开始由公主变成天子?

 她看起来没有说假话,若她所言为真,她从前过得那般苦,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商姒睁开眼,摇头道:“我到底还是平安活到今,当初折辱我的,早就下了地狱,我已经释怀了。”她顿了顿,抿道:“只是不知,于世子这般身居高位者,到底是如何看待这些低人命?”

 她的话意有所指,迟聿问道:“在怪我纵容迟陵杀人?”

 “此举不过以暴止暴,世子难道不应该稳定民心吗?”

 “公主有何想法?”

 商姒清淡答道:“我不懂政事,只是知道这样不妥,就拿陆大人来说,他官至内阁首辅,德高望重,世子此举难以服众。”

 他不置可否,淡声道:“方才你说,以暴制暴?”

 “是。”

 “那你如何得知,施暴之人非这些自诩亡国、被人作践之人?”

 他容颜深邃,目光看着她,温和平静,一丝一毫也不怒,话却一针见血。

 商姒道:“长安在世子股掌之上,如何治理是世子之事,姒只说最想说的。”

 迟聿挥袖道:“继续。”

 她垂下眼来,问道:“敢问世子攻入长安,打的是什么名号?”

 “清君侧,伐无道。”

 “那么,如今世子已经攻入长安,佞之首王赟早已伏诛,世子却对这些老臣步步紧,所谓‘无道’,指这些老臣吗?”她问。

 迟聿冷淡不言。

 商姒又说:“我虽不懂治国之策,却也明白人之常情。他们都会怕世子,不敢作,但也仅此而已了,世子会失去本可笼络之人。”

 他却忽然开口:“觉得我残暴?”

 她不语。

 迟聿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让她正对着他,缓了语气,怕吓着她一般,道:“你觉得那宫宴,迟陵所杀之人是否有罪?”

 她想了想,“都是无能之人,尸位素餐,却也不至死。”

 “若他们假拟天子诏,暗中号令诸侯,意引兵夺回长安呢?”

 她倏然无言。

 迟聿看着她极为漂亮晶莹的一对眸子,继续道:“此外,上回楚国之事,公主以为我下狱几个大臣,楚国就会善罢甘休么?意借此作、扶持新帝之人数不胜数,唯恐昭国独大,并诸侯,既然如此,你觉得我当不当顺水推舟?”

 她抿,脸色无端有些清冷。

 这样的神情与前世倔强的天子重叠了,这才是稍微松懈伪装之后的她。迟聿目光不由得怜惜下来,耐心说道:“新帝变数太大,那我当众将人全杀,一为立威震慑,二为镇暗处私伎俩。至于阿陵所为,他动静越大,越能让暗处之人不敢轻举妄动,我便可拖延时间。”

 商姒想问“拖延时间做什么”但却没有出声,只是伸手拿起了筷子,加了菜放到碗里。

 她淡笑道:“世子吃饭罢。”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最近有点冷清,冒个泡给红包啦! JinGCa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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