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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执念
  商姒梦到了幼年时的那一段时光。

 那时,她还在冷宫里待着,李公公也还没有死,他从宫外带了酥油饼,拿黄纸包着,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一路回到了冷宫,便笑着唤道:“乐儿,快出来瞧瞧,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八岁的她赤着脚奔了出来,快地扑到李公公身上去,笑嘻嘻道:“李爷爷最好了!乐儿最喜欢爷爷!”

 她名就叫乐儿,是李公公和一干年长的嬷嬷们给她取的,他们不敢讨论这个女孩的来历,却觉得她可怜,自生自灭定然是会早早夭折的,李公公刚好又缺个孙女,索在宫里偷偷地养大这个女孩。

 李公公将女孩儿接了个怀,故意抚着道:“哎哟!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扑,我的哟!”吓得乐儿连忙从他身上下来,搂过李公公的手臂,笑着摇了摇,“爷爷才不是一大把年纪,爷爷还会长命百岁!好爷爷,你给我带了什么呀?”

 李公公被她的小嘴哄得乐呵呵的,从怀里掏出酥油过来,乐儿欢呼一声,捧着便大口吃起来,李公公看着她狼虎咽,笑道:“你这丫头,慢点吃,女孩子家家的,要做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乐儿却反驳道:“什么是大家闺秀?就是我上回偷偷瞧到的姑娘么?把自己打扮得五颜六,头上也不知戴着什么,走路慢,说话声音小。”

 李公公轻叱道:“那可是尚书台大人的女儿,身份尊贵,礼仪也是一等一的…好啦,我不说了,我们家乐儿也好,比那些走路慢、说话小声的姑娘们好一万倍。”

 乐儿扬一笑,眸子晶亮晶亮的,像载天星辰一般。

 旧时之事如同大梦一场,商姒陷入一片混沌之中,那股宁静的感觉像湖底张牙舞爪的水藻,拖拽着她沉入无边幻境。

 不知过了多久,商姒惊一声,睁开眼睛。

 她望着顶怔怔发呆,愣了许久,才发觉自己是蜷缩在迟聿怀中的。

 男人抱着她,除了手臂搭在她的间之外,却没有过分的举动。相反是她,紧紧搂着他不说,还将小脸靠在他的膛之上,男人沉重的呼吸响在她的耳畔,她浑身汗直竖,想躲又躲不得,脑子有些发懵。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凉亭中逗着猫儿的,为什么躺在了这里?还是在迟聿的怀里?

 姿势还这么不安分?!

 他主动…把她抱到上的么?

 商姒越想越深入,越深入越觉得不得了,她之前还在担心自身性命,想着会不会如同王赟一般,惹恼他便直接被斩了,谁知这人非但不为难她,还抱着她睡觉?

 商姒想笑,又有点想哭。

 说来也是心酸,她摸不准他的心思,老是费尽心思地在他面前周旋,唯恐一步走错遭遇翻脸,可他似乎没将许多细小之事放在心上,他自己说不为难她,就真的不为难她。

 她在黑暗中,无声叹了口气。

 似乎这一声叹气显得突兀,间手臂蓦地一松,迟聿睁开了眼睛。

 他睫很长,睫下的雪亮瞳仁在黑暗里都发光,商姒被他看得无所适从,他薄微弯,低声道:“醒了多久了?”

 因为是才醒来,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低沉而磁,不经意透出温柔,格外拨心弦。

 商姒把小脸埋回去,闷声道:“我才醒。”她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坐起身来,赤着脚跳下了,开始殿转悠道:“我之前捡的猫儿呢…”

 “扔了。”迟聿抬眼淡淡看着她。

 “扔了?”商姒大骇,顿下脚步呆呆地看着他,迟聿眉心,无奈道:“没扔,你过来。”

 她赤着脚,哒哒哒地跑过来。

 迟聿把她拉回上,掀开被子给她看,“你瞧它睡得不是正香?”

 雪白色的小小一团,正蜷缩在枕头边,半个身子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甜,可以听见小小的鼾声。

 商姒眨了眨眼睛,伸手戳了戳,这确实是她之前捡的那一只。

 发干了之后,它显得有些蓬松,与她记忆中那个可怜兮兮的小猫不同了。

 商姒跪坐着,弯慢慢把它捧起来,扬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笑容如此明媚,像冰封千里的冰原,在一刹那暖花开,万物复苏。

 她笑得像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了。

 迟聿低笑出声,撑坐起来,展臂将她搂入怀里,偏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笑道:“就值得这般开心?”

 她抱着猫儿,不好躲他,被他亲了个实打实的。

 商姒顿了顿,岔开话头,“世子为什么把我抱到上来了?”还捎带了一只猫。

 迟聿淡淡一笑,手指勾过她的长发,“不许我动,却连抱着睡也不可以?”

 “世子要抱我岂敢反抗?”她不顶撞。

 他淡笑,嗓音沉沉响在耳畔,“指不定哪天就要了你的身子。”

 她蓦地仰头望着他,抿道:“世子不怀疑我了?”

 “不需要怀疑。”

 也是,她无论是谁,于他都毫无威胁可言。

 商姒抚了抚猫儿,稍稍安下了心来。

 她陪着迟聿用了晚膳,端上晚膳的宫人频频悄悄打量着商姒,商姒却有些不解,待到吃完了晚膳,迟聿不知去做什么了,商姒独自在殿外四处晃悠着,走到一个频频瞧她的宫女面前,好奇地问道:“你们看我作甚?”

 那宫女脸颊微红,不好回答,商姒又凑近了问:“公主问话,你敢不答?”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冰冷,那小宫女往后挪了一步,期期艾艾道:“那世子将殿下抱回来,所有人都瞧见了。”

 “…所以,大家都在议论着,公主有多好看。”

 商姒挑眉。

 那小宫女仿佛被她晃花了眼,眨了眨眼睛,小声笑道:“奴婢也觉得公主好看。”

 商姒忍俊不,凑过去道:“就因为好看?”

 “是呀。”小宫女渐渐放松了下来,笑嘻嘻道:“他们都说,公主和陛下长得像呢。奴婢没有见过陛下,却知道陛下生得极其俊美,是名天下的那种好看,不知有多少人都悄悄想着一窥真容…这话说来冒犯,公主恕罪,奴婢只是觉得,公主想必是好看到连女子见了也害羞的。”

 这话太夸张了。

 商姒心底好笑,没有再逗那小宫女,谁知那小宫女说着说着,又扯到那的姣月身上去,“他们私底下还传着,姣月就是因为思念陛下太过,才将公主错认成了陛下,而世子因为姣月多瞧了您一眼,便发怒要杀人呢。”

 商姒脸色遽然大变,“你说什么?”

 那小宫女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不安地抓了抓衣摆,“公、公主…奴婢方才说…”

 “世子要杀姣月?”商姒冷不丁问道。

 那小宫女惶然点头,商姒已经转身,飞快地跑了开去。

 商姒一路轻车路地跑到内廷司,门口太监远远见一个华服女子跑来,还未看清来人,瞧见那衣裳规格,头发饰,已经暗暗警觉,连忙带笑了上去,谄媚笑道:“这位贵人…”话还未曾说完,商姒劈头便道:“我是公主商姒,前来寻人。”

 那人心底猛跳,他这几自然对商姒之名如雷贯耳,连忙将弯得更下去,笑道:“奴才参见公主,不知公主要找的是何人?”

 商姒看了他一眼,“我找姣月。”

 那太监又笑,眼角皱纹叠起,“姣月是世子的人送来的,说是要打五十大板,此刻正在行刑,公主还是来晚了一步…哎哟喂,公主!”

 他话还没说完,商姒兀自从他身边掠了过去,直接快步进去找人。

 那太监连忙去拦,却又不敢碰商姒,谁知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公主到底惹不惹得起?商姒一路畅通无阻,那太监抹着额上冷汗,急急对一边的小内侍们吩咐道:“快快去上报,公主执意闯入,这事我管不了了!”

 内廷司一阵飞狗跳,商姒浑然不觉得自己闹腾出了麻烦,四处走来走去,始终没有找到姣月的踪迹。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那太监,冷冷道:“带路。”

 “…”内廷司身处的一间刑房内,姣月伏在长凳上,意识已经朦胧不清。

 她混混沌沌想起自己是要被打五十大板的,不觉得悲哀,又想起昨夜,那个冷峻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拿折扇勾了勾她的下巴,问道:“你就是姣月?”

 姣月惶恐不安,行礼道:“奴婢姣月,见过将军。”

 那少年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分明才十七岁,眼神却让她背脊发凉。少年一扬折扇,随意坐了下来,好整以暇道:“你之前贴身伺候天子,想必与天子十分熟悉?”

 姣月小声答道:“陛下待奴婢很好,奴婢永远也忘不了。”

 少年微微一笑,拿出一幅画来,展开问她,“天子可是长得这副模样?”

 那画上,分明是个美人。

 少女的美貌世所罕见,她的眉眼令人印象深刻。

 姣月只消一眼,便被死死钉在原地。

 少年拿着画像,近了她,笑意森凉,“看来你侍奉这么久,还不知道天子是个女人?”

 姣月不住地摇头,微微嗡动,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可这眉眼,这神态,不容她自我欺骗。

 少年笑道:“你若不信,明自然可以亲眼去见见。我也不为难你,只让你去与她见上一面,如何?我听说,曾经你似乎还有那等攀龙附凤的心思?她骗了你,你不要讨个说法么?”他好好地端详了一下姣月惨白的脸色,十分满意地微微一笑,拂袖而去了。

 姣月跌坐在地。

 身后传来剧痛,姣月双手紧紧扣着长凳,指甲齐断裂,鲜血淋漓。

 她似乎感觉不到痛了,连声音也听不见了,只在反复回想着那个情景。

 少女蹲在她面前,说她是认错人了。

 可她如何会认错?!

 陛下是她此生唯一待她好的人,她曾立誓要守护陛下一辈子,又怎会认错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姣月的眼泪汹涌而下,混着斑斑血迹,连哭声都渐渐小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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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在御花园里面摘花,把摘下来的花随意送给一个小宫女,少年张扬明媚的眉眼便足以让对方羞怯难耐,他却从万花丛中穿行而过,又拾了石子,起衣摆斜坐在御花园的围栏上,优哉游哉地打起水花来。

 “朕叫它‘水上漂’。”他转头,对又过来送的东西的姣月齿一笑,“朕最多能打六个,你要不要试试?”

 姣月那时新到天子身边,不料竟会被天子叫着一起玩儿,她激动得两眼发晕,混混沌沌间,都不知又发生了些什么,便感觉那少年郎在她耳畔吹气,笑道:“你叫姣月?月皎皎,寒夜侵霜,你是皎洁的皎么?”

 她小声答道:“奴婢是女字旁的姣。”

 “倒也是个不错的名字。”少年笑着,颠了颠手中石子,“来试试?” JinGCa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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