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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米盛收拾妥当,是为了见宋柏杨,他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他,期间卫康打来很多次电话,都被米盛推掉了。

 在胳膊拆掉石膏那天,米盛主动打给卫康,让他约宋柏杨见面。宋柏杨程忙,米盛等了一周才等到他有空。

 他们约在宋柏杨的家里,米盛为防他醒来又喝得烂醉,一大早就去找他了。米盛没有宋柏杨家的钥匙,就在外面等。他熟悉宋柏杨的作息,知道他八点左右会醒来,然后补充酒再次入睡。

 他算好时间打电话,刚醒不久的宋柏杨来开门,见到米盛,他萎靡的神色微微一顿。

 “哟,宝刀未老啊。”

 米盛说:“让我进去,我有话跟你说。”

 宋柏杨错身,米盛往屋里走,在经过宋柏杨身边的时候,宋柏杨忽然弯下,在米盛肩窝处闻了闻。

 “有味道…”

 米盛没理他,径直进了客厅,宋柏杨关了门,大喇喇往沙发上一坐。桌上是昨晚没喝完的红酒,他倒了半杯。米盛坐在他对面,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倒酒的手停住。

 米盛说:“我想了很久,到底还是对你说不出‘谢谢’,那就只说‘再见’吧。”

 宋柏杨勾了勾嘴角,又开始倒酒,懒散道:“我今天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不对劲,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宋柏杨做思考状,一拍大腿,“老树开花?哈哈哈!”他大笑起来,米盛面无表情,宋柏杨看着他细长的眼睛,抿了口酒,说:“跟谁睡了,睡得都焕然一新了。”

 米盛说:“我下周就会搬出你的房子,工作我也会跟卫康代好。”

 宋柏杨默不作声地看着。

 “当真的?”

 “你说呢?”

 宋柏杨笑起来。“米盛,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说也三十好几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他拿手指了指他,“做事要懂得留余地,八字没一撇呢就把所有后路都切断了,这么冲动,这人上功夫是有多好。”

 米盛无言半晌,起身道:“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些的,今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你多保重。”

 “站住。”宋柏杨声音低,暗含警告。“你在上海三年,全是我在花钱,你现在说走就走,拿我当什么人了。”

 米盛回头,笑道:“宋老板要是觉得吃亏了,说个数就好,我还给你。不过别太多,你了解我,太多我是会赖账的。”

 宋柏杨眼角微,似有怒气。

 米盛:“不说?那我走了。”他转身,刚迈出去两步,就听到身后刹那风声,宋柏杨的酒杯准确无误地砸在他头上。米盛衣服被扯住,宋柏杨暴地将他转过来,照着脸就是一耳光,怒骂道:“我没让你走你想去哪?!”

 这耳光扇得米盛头晕目眩,他捂住脸。面对着宋柏杨的雷霆之怒,他竟然笑了。

 他低叹一口气,幽幽道:“比起耳光,我果然还是喜欢用拳头揍人的。”

 他无谓的态度进一步怒了宋柏杨,宋柏杨拳打脚踢,连喊带骂。“你再说一句!再说!再说!”米盛护住头,任由他打骂。宋柏杨情绪过于激动,打到最后甚至自己绊了一跤,摔到在地。

 他刚好看到米盛垂头的神情,明明被揍得角带血,浑身打颤,他还是笑着的。“宋老板,你下手轻一点。”他气若游丝地说,“别一不小心给我打死了,我这条命虽然不值钱,但真没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宋柏杨没说话,屋里只闻他沉重的呼吸声,又过了一会,米盛慢慢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打够了?打够我走了。”

 他一瘸一拐走向门口。

 “不是好日子…”

 宋柏杨声音沙哑。

 “不是好日子,米盛,我很痛苦…”

 米盛回头,宋柏杨坐在地上,捂住脸。

 “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其实早就有人知道我是同恋了,他们都在等着看我笑话。我拍戏的时候卫康总是盯着我,让我卖力跟女演员亲热,我演得都要吐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来到门口,紧紧捏住米盛的肩膀。

 “米盛,我身边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要求你什么,我给你钱,你想怎么生活都可以,想跟谁在一起都可以,只要我回来的时候你过来就行,好不好?”

 米盛颇为惊讶,笑着说:“花钱养我跟别人过?宋柏杨,你以前可是一点亏都吃不得啊。”

 宋柏杨眼眶赤红,“随你怎么说,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

 宋柏杨手捏紧。

 “这也不行?”

 “不行,我害怕。”

 “怕什么?”

 “怕他发现。”

 “你放心,我们这个圈子嘴都很严的。”

 “那也不行。”

 “米盛!”

 “一点可能也不行。”米盛看着宋柏杨,“跟他在一起我一点错也不敢犯,我怕他会生气。”

 宋柏杨难以置信,“你就这么喜欢他?”

 “对。”

 米盛想起陈星泽,想起他坐在沙发里看书的样子,想起他戴着耳机听歌的样子,想起月光照在他脸上的样子,眼眶渐渐润。

 “我爱他。”他笑着看向宋柏杨,“爱得甚至都愿意祝福你了。”

 宋柏杨彻底怔住。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松开手,后退三步,看着米盛离去。

 米盛离开宋柏杨家,没有马上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在路边咖啡厅休息。他坐在吸烟区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拿铁,但因为只顾着抽烟,咖啡凉透了都没喝一口。

 陈星泽发来消息,询问他在哪里,米盛说在外面,陈星泽问他几点回来,米盛说还不确定。

 ——那我也出去一趟,正好我妈代我办点事,你要回来的时候提前打电话给我。

 这天,陈星泽去见了赵瑜。

 其实吴行芝早就要安排他见赵瑜了,但假期陈星泽挂念米盛的伤势,一直找理由拖着。赵瑜来上海比其他新生早,是父母开车自驾送过来的。这天陈星泽联系赵瑜,做半个东道主招待了他们一家三口,带他们去了几个上海标志景点,晚上还一起吃了饭。

 赵瑜本人跟照片上一样,是个腼腆害羞的孩子,初次见面父母让他跟陈星泽打招呼,他只低头小声说了句“哥哥好”然后就再也不张嘴了。他全程都不敢看陈星泽,陈星泽一跟他说话他就脸红。

 逛外滩的时候,赵瑜父母故意走在后面,给他们空间聊天,陈星泽怕气氛尴尬让赵瑜更紧张,主动跟他说话。

 “听我妈说你高考成绩很好呢。”

 “…嗯,还可以。”

 “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吧。”

 “嗯。”

 “远点好,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没人管。”

 赵瑜被他逗笑,“你怕家里人管你啊。”

 “是啊,怕得要死。”

 “我也不喜欢被爸妈管。”

 在陈星泽的努力下,气氛好说歹说没那么僵硬了。

 晚上吃完饭,赵瑜父母执意要送陈星泽,他们一路上都在热情地跟陈星泽聊天。车子开进小区,陈星泽随意往窗外一扫,惊悚地发现米盛坐在楼下椅子里抽烟。

 这一吓非同小可,差点给他就地掰直了。

 车停了,陈星泽顶着五岳之重从车上下来,赵瑜妈妈戳戳赵瑜,“跟哥哥说再见呀。”赵瑜从车窗探出头,冲陈星泽摆摆手,声音软软地说:“哥哥再见。”

 “再见…”

 车开走,陈星泽缩着肩膀来到米盛身边。“你怎么在这坐着呢,我白天还等着你打电话呢,你怎么都没联系我。”

 米盛没说话,静静抽烟。

 陈星泽后背直冒虚汗。“那个,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他话说一半,忽然发现不对劲。现在天色已晚,老小区里没有路灯,刚刚陈星泽只是从外形辨认出米盛,没有看清他的脸。此时坐在他身边,借着烟的火光,他看到米盛嘴角是青的,细看过去,似乎还有干涸的血迹。

 陈星泽瞬间变了脸色。“怎么了?”他抓住米盛的手,“你脸怎么了?”

 米盛被他拉住,陈星泽焦急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啊。”

 米盛始终没有看他,淡淡开口,“刚才那是谁?”

 陈星泽:“没谁,我妈的朋友。”

 米盛:“小的也是?”

 陈星泽知道米盛眼睛尖,圈子里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也不隐瞒,坦白道:“我妈朋友的孩子也是Gay,今年考来上海了,他没出过远门,想让我帮忙照应一下。”

 米盛没说话,熄了烟,上楼。

 陈星泽看着他的背影,抓狂地挠了挠头,快步追上去。

 陈星泽知道米盛生气了,他也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米盛绝口不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一整晚都没怎么搭理他。陈星泽自知理亏,只能拼命道歉。结果道歉道一半又出了事故,吴行芝来电话了。

 陈星泽拿股想都知道她这通电话要聊什么,米盛就在他身边,他不想接,直接掐断了,但没一会电话又进来了。

 尴尬之间,米盛低声道了句“接吧”便起身去了阳台。

 陈星泽心酸难耐,接通电话。

 吴行芝开门见山,询问陈星泽对赵瑜的看法。

 “妈,我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怎么了,你觉得他不好?”

 “不是不好,我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刚刚你张阿姨打电话过来,他们一家对你都特别满意,赵瑜也很喜欢你。”

 陈星泽沉思几秒,握紧手机。

 “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吴行芝静了一会,叹气道:“其实我也该猜到了,是什么样的人?”

 “好的人。”

 “这叫什么话。”

 陈星泽没说话,凝视着阳台。

 吴行芝声音放缓道:“妈妈这样跟你讲吧,国内能接受孩子是同志的家庭不多,条件好的更难找。我和你爸也商量过这个事,觉得赵瑜家跟我们家门当户对,知知底,赵瑜也是个好孩子。你们要是能顺利在一起,就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伤害。妈妈这么说你能懂吗?”

 陈星泽低下头。

 “懂,我懂。”

 “那就好,你再考虑一下吧,真不愿意爸妈也不会你的。”

 吴行芝说完要断电话。

 “妈…”陈星泽叫住她,“我爱你。”

 吴行芝笑了,“小傻子说什么呢。”

 陈星泽眼眶发热,“我爱你,告诉我爸,我也爱他。”

 “好好好,我会帮你转达的。”

 放下手机,陈星泽脸,还是觉得情绪激动难以抑制,他快步走向阳台,将玻璃门拉开。

 米盛正在阳台发呆,听到声音回头。陈星泽看到米盛脸上的淤青,刚刚控制住的眼泪刷一下出来了。

 米盛没料到他会哭,“怎么了?”

 陈星泽摇头,他走过去抱住米盛,低声说:“我觉得我好幸运。”从小到大,身边围绕着的都是些温柔得不像话的人。

 他比他幸运太多了。

 “是么…”米盛任由他抱着。

 陈星泽哽咽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见赵瑜了,一面都不会见了,当朋友也不见,你相信我。”

 “赵瑜是刚刚那个孩子吗?”

 陈星泽收紧手臂,“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米盛又呢喃了一句“是么”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好似化在了月光里。陈星泽抱得太用力了,到了他身上的伤,但他没有推开他,他喜欢这疼痛,仿佛能为承诺增加砝码似的。 jINgCa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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