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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却只垂着粉颈
  忙忙地打发了朝鲜公使起身,仍派两个假使臣随去,并带了三样宝物,算是下聘。不多几天,两个假使臣回来,还带了朝鲜国王的亲笔允婚书。

 陈孝廉见事已干妥,就进邸谒见徽王,把这件姻事的始末从头至尾和盘托出,听得徽王嘻开了一张大嘴休想合得拢来。直待陈孝廉讲完,徽王才定了定神,慢慢地说道:“倘被皇王知道,可没有罪名吗?”

 陈孝廉笑道:“婚姻大都是骗成功的,王爷只要上疏还京完婚,那有甚妨碍。”徽王连连点头,便和陈孝廉议定期,一面饬人示知朝鲜国王,令送大公主至皇都。

 徽王又亲自上了进京续娶的奏疏,宪宗当然允许。徽王就起身进京,在旧的邸中住下了,在吉期前几天,邸中内外结彩悬灯,异常的华美壮观。朝鲜送大公主进境,徽王派半副銮仪去接,朝鲜陪辇的使臣首先质问道:“皇后为何用半副銮仪?”首领太监答道:“皇上因路远不便,所以减省卫仪的。”

 及至到京中,朝鲜使臣见并不在皇宫内成礼,又提出质问,主事太监回说:“是避太后国丧,皇帝特地在行宫成礼。”

 时值钱太后新丧,加上明代郡王的一切仪卫扈从和皇帝只去一筹,礼节甚是隆重,由是把朝鲜的使臣倒也轻轻地瞒过了,谁知那大公主却很留心,她晓得皇帝正在壮年,徽王已将半百的人了。

 脸上十分苍老,大公主早狐疑的了,光如箭,徽王娶大公主已有半月,不见徽王去临朝,也没有臣下来朝参,大公主越发疑起来,一天,徽王和大公主对饮,有了三分酒意,把自己张冠李戴,冒名顶替的话竟吐出来,大公主听了。

 又惊又气,想自己誓不适第二人的,如今却被人暗算,得木已成舟,真是说不出的恼恨和懊丧。

 大公主越想越气,心里渐渐动了杀机,等徽王喝得酩酊大醉,大公主扶他进了卧室,忙忙地卸了晚妆,把宫人侍女打发开去,看看徽王睡得正浓,大公主推他不应,暗自顿足骂了一声,就去箱箧中取出那口青霜宝剑,提在手中。

 不觉垂泪道:“俺要了这样宝贝来,没料到今是杀贼用的。”说罢咬一咬银牙,起了去帐,拨去烛上的残谋,又剔起灯上火焰,仗着手中的青霜宝剑,望着徽王的头子上砍下。不知徽王性命如何,再听下回分解。***深宵寂寂,万籁无声。

 微风吹在芭蕉叶上,拂着窗棂,窸窣作响。把斜入的月光也遮得一闪一闪的,似鬼影在那里婆娑舞蹈一般。

 这时徽王醉卧在绣榻上,鼾声呼呼,睡得十分酣畅,那大公主想起受他的欺骗,失身与一个垂老的藩王,心里怎的不气。

 因恼生恨,不由地蛾眉倒竖,杏眼圆睁,一缕杀气直透到天庭,便霍地掣出那口霜锋宝剑,舒一舒玉腕,迈开莲步,竟扑向榻前,随头扯一角绣被蒙住了徽王的脸儿,飞身上榻跨在徽王的小腹上,提着宝剑,奋力当刺去。

 只听得徽王狂叫一声,口的鲜血骨都都地直冒出来,又经大公主在身上,一时动弹不得,只把双脚在榻上颠,两手狠命捏住剑口,因痛极了没处用力,致把十只手指也几乎割断下来,大公主也抵住剑梢不放。

 这样地过了一会,徽王的两脚渐渐颠得缓了,那十只血淋淋将断未断的指,兀是鹿鹿地抖着,那时外面的官侍婢女被徽王的狂叫声惊醒,都来门外声唤。大公主带回说:“王爷醉后梦靥。”

 宫女等又听得榻上的颠扑声蓬蓬不绝,好一会才停止下去,大家很有些疑心,便不敢去安睡了,只在门外悄悄地静听着,大公主见徽王已经气绝,才释手跨下地来,灯光下瞧那榻上的绣褥和自己的衣服沾染得都是鲜血,徽王的心口还在那冒血。

 罗帐飘拂,风凄惨,灯光暗淡如豆,这时大公主不觉也有些胆寒起来,手足也软绵绵地娇怯无力,就在睡椅上休息一会。忽地想着自己横竖拼着了一死,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想到这里,又觉勇气陡增地胆壮了一半,便去锦箧内取出那袭宝氅,在灯下端详一会,披在身上到着衣镜面前呆瞧了半晌,卸下来往地上一摔,把纤足踏住了氅衣,猛力地一拉,嘶的扯作了两片。

 索一顿地撕,一件孔雀宝氅,被大公主撕成七片八块,还是娇嗔不息,又去案上捧下那只汉代的玉鼎来,望着地上只一下,“砰”的一声响亮。

 几百代传下来的宝物,就此打得粉碎。那门外的宫人侍女,闻嘶嘶的撕衣声早有点忍耐不住,又觉一阵阵的血腥触鼻,便忙去唤醒了值夕的太监和卫士,告诉他们说:“王爷有怪叫声和腥膻味儿。”

 太监见说,领着卫士们来门外潜听,忽闻里面砰然的巨响,那太监失声喊道:“不好!”便连叫王爷不应,令卫士掇去了屏门,众人一拥进去,但见大公主浑身血污,怔怔地立着。

 那太监奔到前,掀帏一瞧,见一都是鲜血,王爷直地睡在血泊里,一口明晃晃的宝剑,还口。那太监大叫一声,惊倒在地,众卫士鸟地拥到榻前,揭去徽王脸上的被儿。

 只见他瞪着两眼,着牙齿,头发散了面,鼻管里淌着鲜血,形状好不怕人。众人看了个个倒退,吓得那几个宫女跌跌撞撞地逃,众卫士一面把那太监扶持着喊醒过来。

 府中的总管太监领了六个小监匆匆地走进来,见了这样的情形也觉骇惧万分,吩咐小太监和宫人把大公主暂时看守住了,待天明奏报朝廷。不一刻,徽王的胡、袁两妃也来了,抱着尸身痛哭一场,回身扭住大公主拼命。

 幸得总管太监劝住道:“她刺死亲王,自有朝廷发落,此时咱们且不要去睬她。万一得她急了,因此自尽,倒反便宜了她。”

 胡王妃和袁王妃这才放手,大家只守着徽王的尸首哀哭。看看天将破晓,总管太监已入朝去了,待到辰刻,总管太监领了谕旨,带着两名锦衣卫士来王府里逮那大公主入朝发落。

 胡王妃和袁王妃也随着去觐见,由锦衣卫押着大公主,并王府总管太监等一行人直进午门。经干清门,宪宗御谨身殿,袁王妃和胡王妃硊在丹墀,垂泪诉奏,要求伸雪。宪宗点头,令退立阶下。内监吆喝:“带凶妃见驾!”

 锦衣卫与王府总管太监拥着大公主到丹墀跪下。宪宗喝道:“你是朝鲜国王的大女儿吗?”其时大公主已吓得战兢兢的,只应得一声:“是的。”

 原来锦衣卫押解大公主入朝,一路见殿宇巍峨,黄缎铺地,朱檐金柱,壮丽非常。当袁、胡两妃入奏,大公主侍候在阶下,抬头瞧那殿上金碧辉,黄瓦红墙,丹凤朝阳,双龙抱柱,雕梁画栋,玉阶丹陛。大公主虽然是外邦的公主,何尝见过这样富丽的所在。自思上国和小邦果是大不相同了。

 又见两旁列着金节银钺,一字儿立着二十四个棉衣粉靴的校尉,殿中又是十六个碧衣宽边凉帽的侍卫,阶前置着钟鼓,殿中设着御案,高高坐着一个绣金黄龙袍的男子。

 金冠白面,飘飘的五绺乌须,那一种威仪之状,自然而然地令人不寒而栗,更被那御前太监的一喝,把大公主吓得不敢抬头。宪宗又道:“你叫什么名儿?为何刺杀徽王?和徽王有甚冤仇?”

 大公主听了,泪盈盈地说名叫富燕儿,遂将徽王赚婚的经过徐徐地奏述了一遍。宪宗说道:“你既嫁了徽王,不应行凶把他刺死。”大公主回说:“誓适与天下第一人,不愿嫁给徽王,以是将他刺死。”

 宪宗见说,命抬起头来,细瞧她的芳容,只见黛含川,神如秋水,雪肤花貌,粉靥娇颦,虽带愁容,仍晕笑涡。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拭去,丽中具有十分妍媚,婀娜足倒六宫粉黛。

 宪宗看了半晌,暗想天下有这样的美人儿,见涛好福,可惜他不得消受。想着,不起了爱慕的念头,便下谕:“将罪犯富燕儿交给总管王真复讯回奏,候旨发落。”于是由两个锦衣卫带着大公主去了。

 这里,宪宗慰谕胡、袁两王妃,令她退去候旨,即起驾回宫。那时赵妃接着,宪宗说道:“徽王被爱妃刺死。”赵妃道:“那女子也太狠了。怎样下得这只毒手?”

 宪宗笑道:“你还不曾看见她的容貌,比朕那殷妃还胜十倍。”赵妃也笑道:“天下的真美人,心多是狠毒的,但看纣的妲己,唐的武后,都多么残酷!”宪宗摇头道:“那也不可一笔抹煞了。

 千古美人儿,好的也正是不少,未必个个是妲己、武曌一类人物吧!”说着,命摆上酒筵来,便和赵妃对饮。

 宪宗兰杯下肚,忽然想起那件事来,就起身出了昭仁宫,往昭庆宫去了,赵妃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不敢阻挡。

 那昭庆宫自殷妃自经后,里面只住着几个宫人,宪宗好久不临幸了,其时突然到了昭庆宫,传管事太监进宫,吩咐他如此如此,那管事太监自去。

 宪宗叫司膳太监在昭庆宫内设了宴,自己便独酌独饮。过了一会,总管太监王真匆匆地进宫,跪禀几句去了。

 又过了好一会,管事太监来复旨了,后面四个老宫人,搀扶着一位如花的美人儿走进昭庆宫来。

 那美人见了宪宗,行了礼去,宪宗含笑着令一旁赐坐。老宫人掇过一个蟠龙的绣墩放在当筵,那美人谢恩坐下,却只垂着粉颈,似很羞愧一般。 JInGCa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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