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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坐怀
  夜幕高悬,繁星密布,月光洒下银辉。

 这是一连这么多以来,商姒第一次看到外面。

 灯火如昼,皇城巍峨,碧瓦飞甍层层叠叠,铁马在风下摇。

 若非知晓长安已经沦陷,她此刻差点以为,自己还是这天下之主。

 那明亮的灯火,便照亮了整个她,沿路宫人纷纷侧目,惊奇地看着她,却又不敢说话。

 清池阁外灯火飘摇,宫女提着红灯笼在前面牵引着,走出长廊,跨入大殿,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所有人,这些人有她熟悉的面孔,也有她不认识的,更有一些身着甲胄的将军,他们看着她,眼神或惊,或震惊,或激动。

 她垂下眼去。

 身后太监还在通传:“公主驾到——”

 歌舞一时骤停,殿中无人说笑,全都看着她。

 迟聿坐在上首,淡淡一笑,“这是天子胞妹,公主商姒,诸位或许还未见过罢?”

 话音刚落,前将军贺毅便猛地起身,震惊地指着商姒,“你…你…”

 太像了!

 简直与天子长得一模一样。

 可谁知天子竟然还有个同胞妹妹?!

 迟聿薄淡勾,手臂闲闲搁于案上,沉声道:“怎么,贺将军觉得公主有什么不对?”

 商姒霍然抬头。

 她心底猛颤,着上首那人似笑非笑的目光,抢先一步淡淡道:“因我体弱且患有隐疾,自小便被养在别宫,诸位大人不知晓应是在情理之中。”

 贺毅盯着商姒的脸,许久才平静下来,转身施礼道:“从未见过公主殿下,是下官失态了。”

 迟聿不置可否,只对商姒唤道:“过来。”

 她低眸,提着裙摆慢慢走过去,将小手递给他。

 旋即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当众搂在了腿上。

 她呼吸都轻了些许,睫上下翩跹,顺着他强硬的力道,将头偎在他的膛之上,眼睛至始至终盯着他身上玄袍的暗纹。

 不敢抬头,抬头便会撞见他探究的眼神。

 下面响起低低的哗然,旧臣开始窃窃私语,随即有将军状似无意地拔了一下剑,那剑刃上寒光一转,便刺得众臣全部噤声。

 他迟聿不过只是藩王世子,却因手握兵权,无人胆敢忤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文武百官坐下首,他却悠然坐在上首,怀抱公主,分明行的是帝王之态,践踏的是商氏皇族的脸面。

 可说句不中听的话,他们这些臣子,此刻都是亡国奴。

 迟聿哪怕将他们全杀了,他们也不能反抗一下。

 这天下便是如此,成王败寇,强者居上,生杀予夺。

 商姒紧靠着他的膛,能感觉到众人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炙热灼人,可她像是他此番征伐的战利品,只能偎在他的前,做他的炫耀的战利品。

 她长发顺着背脊滑下,端得是小鸟依人,分外柔顺。

 迟聿低眼看着她,冰凉的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低笑道:“倒是一如既往地安分。”

 她阖眸不言,他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递到她边。

 她顿了顿,红轻启,慢慢饮了一小口。

 下方觥筹错,文武百官济济一堂,大宴始开。

 虽有歌姬跳舞展喉,场面却极为压抑,无人沉得下心来欣赏这曼妙舞姿、美酒佳人,让人都不知迟聿是何意,他今设宴,又到底是有什么意图?

 众臣的目光在迟聿和商姒的身上悄悄打量,微微心惊,又纷纷以眼神交流,传达了此次的疑惑——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公主了?

 知晓先皇后诞下龙凤胎之人少之又少,这位公主的存在是皇室密辛,他们都没有料到,一直到了长安沦陷,他们才会发现这位公主的存在。

 既然公主还在,那么天子呢?

 众臣有些不安,莫名感到心慌。

 下方,又一个身穿甲胄的少年将军出列,单膝跪地道:“主公!如今佞被诛,天下始定,实在值得庆贺,属下准备好了一些贺礼,想在此让大家共同乐乐。”

 迟聿淡淡道:“准。”

 那少年眼睛微亮,起身拍了拍手。

 众人循声看去,脸色却霎时五彩缤纷。

 那些贺礼,却是几个半死不活的活人。

 侍卫将他们往殿中狠狠一推,那些人半死不活地伏趴在地。

 少年转过头来,眸子灿然若星辰,扬笑道:“主公,这是属下近抓到的几个还在顽抗的,属下已经将他们细细审问过了,这些人捱不过刑罚,便已经全招供了呢。如今在座的各位之中,仍旧有人对殿下心有不服,属下将他们一一揪出来,算不算一份大礼呢?”

 迟聿看着少年,笑意微沉,“准。”

 “好嘞!”少年大笑一声,高声应下,随即抬手接过一边同伴掷过来的长刀,当空随手一挥,再慢慢朝那些官员席上走去。

 刀尖的光泛着森然寒意,殿中气氛霎时冷凝成冰。

 众臣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看着那少年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刀尖对着他们的脸,比比划划,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砍下去。

 而另一边,迟聿麾下的武将们,一个个慢慢饮着酒,兴致地旁观着。

 商姒也不由得睁眼,偏头看去。

 她终于明白,这是一场鸿门宴。

 一殿肃杀凛然,那少年还在慵懒地走着,漫不经心地转着刀柄,忽然手腕一转,一人闷哼一声,应声倒地。

 鲜血溅了案,身边的人一把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不住地发抖。

 少年轻轻“啧”了一声,抬头对上首的迟聿笑了笑,双眸飞扬,红齿白的,颇为无害。

 他目光微微一转,又扫了一眼迟聿怀中的商姒,旋即又重新抬起刀尖,继续沿着那条未完的路不紧不慢地走着。

 越走越令人胆战心惊。

 商姒在迟聿怀中,手心微微濡了冷汗。

 身边人忽然一动,她的手被他握住,他指腹探到她手心的细汗,在她耳畔低笑道:“胆子这般小?”

 声音低沉,透着一股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的心思却全然放在下面那少年身上,乍然听见他这般一问,身子细微一抖。他的目光锁住她的侧颜,间紧扣的温热大掌又顺着她的背脊上挪,在她后颈处轻轻摩挲着。

 她被他摸得汗倒竖。

 她本以为,眼前这人再可怕也不过杀人如麻,可她此刻竟然觉得,她坐在他怀中,比死都要惊悚一万倍。

 他的举动自然而亲昵,待她温柔而冷酷,甚至透着一丝冷血与疯癫。

 是的,就是疯癫。

 就好像,她曾经惹过他似的,有仇有怨,而且是非同一般的仇和怨。

 身后那少年再次落下一刀,有人惨叫一声,继而响起一连串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被撞得倒了下来。

 哪怕不回头,商姒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慌。

 她闻到一丝血腥味。

 可她不能回头,她还在直面最危险的迟聿。

 迟聿见她沉默,倒也不急,慢悠悠地拿过案上一把锋利的匕首,越过她,单手将案上一盘果蔬慢慢切成小块。

 然后以刀尖入其中一块,慢慢递到她边。

 动作充了十足的耐心。

 好像在喂一只小幼崽。

 商姒在心底默默确认,这人当真是疯了。

 不是癖好独特,就是成心在捉弄她。

 她垂下眼睑,默默启,含住那水果,然后慢慢嚼了起来。

 红沾了水光,滴。

 与那战战兢兢的臣子们截然相反,左侧的将军们却饶有兴趣,一边看着那拿剑少年一个个杀过来,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商姒,难掩惊讶之

 一是惊叹这公主之无双容颜,无怪她兄长被传为容姿无双,这位公主,生得便已是极美。

 极美,美得甚至带了一丝侵略

 连花丛,赏尽美人,都难找到这般漂亮的美人。

 二是惊讶他们的世子殿下,平从来不近女,如今竟破天荒地当众抱着这美人!

 说是天下罕见也不为过。

 俗话说得好,美误人。

 可再人的美,他们都不曾想,也有到世子的那一

 一边锦袍金冠的男子微微一笑,甄一杯酒,一边饶有兴趣地看戏,一边慢慢饮着。

 他身边俱是气质极佳的年轻男子,个个身材健硕,举手投足都带着一丝凛然之气,这一路随着世子杀来,他们好不容易都歇会儿了,自然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处。

 商姒明显能感觉到,她背后的视线越发灼热了些。

 迟聿却忽然揽着她的肢,将她侧向一带,让她微微侧对着他,金纹广袖轻轻一拂,挡住他们大半视线。

 她微微一愣,不知他这忽如其来的举动是何意,耳垂却忽然被他轻轻一咬。

 她吃痛眯眼。

 他的举动唯有她看得见,他的眸子逆光,却明亮灼人,望着她道:“今夜之后,天下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

 她心底微颤,强制镇定道:“…世子此话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他温热的气息在她的侧脸上,动作亲昵,旎温存,“我看上你了,江山我可夺,公主亦是我囊中之物。”

 这话说得大胆。

 他打着为天下的旗号,如今当着她的面,却毫不掩饰地说江山是“夺”的。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少帝□□,酒池林,奢靡浪费,佞之臣把持朝纲,重刑厚税,欺百姓,昭国世子迟聿年少便是奇才,未及弱冠便举兵肃清佞,乃是民心所向。

 可实际上,是摄政王王赟意削藩在先。

 巍巍大晔,列侯分封,天子坐镇洛,而数十诸侯国鼎足而立。

 王赟把持朝政,自然忍不了这些拥兵自重的各路诸侯,是以在商姒看来,迟聿就算不为天下,起兵于他亦是理所当然。

 可起兵之后呢?

 若他当真想维持他仁义的名声,自然不会太过明显地夺取江山帝位,所以一旦她身份暴,作为天子落于他手上,他自然不会杀。

 可如今,他这般肆无忌惮,又令她微微放下的心,再次高悬起来。

 她不想死。

 没人会愿意死,更何况是从未主动作恶的她。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怒喊,“无臣,受死吧——”

 有人看他如此肆意侮辱公主,亦是将大晔尊严践踏于脚下,再也忍受不下去,从袖中掏出匕首,猛地冲了上来。

 商姒倏然回神,倏然回头去看,眼角刀光猛地刮过眼底,她还未曾反应过来,肢再次被他一带。

 裙摆翩然一转,划起优美的弧度。

 他喂她吃水果的那把小刀,已经飞了出去,直直没入他的脖颈。

 那人低哼一声,鲜血溅上面前长案,轰然倒下。

 一殿死寂,众人连呼吸都缓了缓。

 商姒瞳孔剧烈一缩,看着那人临死前都未曾阖上的双眼,却听身边男人冷嘲一句“迂腐旧臣。”

 她立刻反应过来,转头抬眼望着他。

 一边看着他,一边强自下心头剧烈的心跳,心底笃定了方才的想法。

 眼前这人,心狠手辣,杀伐决断,面对此殿杀戮,仍旧慵懒调戏于她。

 若那对象不是她,她当万分欣赏此人。

 胆识谋略,手腕心机,俱是万里挑一。

 可他针对的是她。

 迟聿不知短短一瞬,她心中已经千回百转,将诸多利害悉数权衡了一遍,只对她的愣神有些不,齿间微微用力,眯眼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怎么?不愿意?”

 商姒在他怀中轻轻摇头,主动靠住了他坚硬的手臂,她之前再如何瑟缩畏惧,那背脊依旧骄傲地维持着笔直,此刻方才一寸寸彻底软了下来。

 柔软黑发,散了他手。

 她靠在他膛上,轻声道:“我虽是生为公主,却从未被人敬为公主,若世子能护我,商姒自然…愿意。”

 嗓音纤细柔软,这是她天生音使然,却在他心尖上了一

 她说完便闭眼,不去看那地鲜血,不去看众人或惊奇或戏谑的目光。

 眼前这个人,是迟聿。

 是那个七岁便能一箭死不臣服于他的将军、十岁参知昭国政事、十三岁领兵打仗的世子迟聿。

 她在他的眼中,或许是一个徒有姿的美人,或许是一个值得利用的公主,又或者什么都不算。

 她可以是任何东西,却绝不会被他视为对手。

 这样一个人,肯给她遮天蔽的庇护,便不会有假。 JinGcA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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