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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外亲休戚相关
  只是苦了闲职清苦的官吏,如翰林院、大理寺、光禄寺、工部、户部、员外郎中、给事中、御史、兵部、礼部等属员,都已穷困得不得了,他们皇亲大臣装作贫穷,这许多的官员却倒是真穷。

 又值世的时候,京中也米珠薪桂,各官员不到官俸,又不能不吃喝,只好典衣质物,暂为糊口。

 有几个最贫困的官吏,连朝衣也没有第二件,而留着上朝穿的,已破蔽到不能典卖了,还当它是宝贝一样,又因穷困的缘故,家中婢仆多已走散,甚至看门执阍的小僮都用不起了,最苦的是未带眷属的官吏。

 尤其是翰林院,职使本来清苦,所得的俸金不敷用度,以是多不敢挚眷,寓中不过一个老仆,或是小僮,间烹茗执炊,晚上司爨铺。及到饔餐不济,僮仆们是势利小人,怎肯伴着你主人一块儿受苦?自然逃之夭夭了。

 那一班穷苦的翰林,上朝时穿着官冠,俨然像个太史公,一到了退朝下来,卸去身上的衣服,出了敝破的短衣,于是执爨担水,劈柴煮茗,都是自己动手的。

 又有几个翰林,实在穷得极了,晨间上朝下来,换了衣巾,到街上去测字看相,赚几个钱下来,暂度光

 也有不会测字的,替寺院里的和尚抄录经典,借此骗口饭吃。其时有个某公进京去勾当,在卢沟桥相近,雇了一乘坐轿,说明抬到京城,给脚步金银子二钱。

 那两个抬轿的轿夫,形容举止,不像下做仆隶的,某公本来有些疑心,又听那两个轿夫,一头抬着走路,一边刺刺地谈讲,某公凝神细听,两个轿夫所谈的,都是深的易理,而且论得异常地精确。某公听了半晌,心下十分惊骇。

 但究不知两个轿夫,到底是何等样人,大略审度起来,必是落京华的斯文人,决计不是寻常的平民。抬到了京城,某公除给轿金外,又给了八钱银子,算是一种赏钱。那两个轿夫,不喜出望外,谢了又谢,高高兴兴地去了。

 某公本生好奇,见两个轿夫去后,便慢慢地随后跟着,看那两人到哪里去,经过好几条街,两个轿夫把轿子交给了轿行,竟自往石头胡同,走进一个公寓中去了。

 某公也走进公寓,见那轿夫所住的门上,大书着某太史寓。某公怔了一怔,又想这两个轿夫,或者是某太史的仆人,也未可知。又转念两人的状貌,实在不像个庸仆,某公想了一会,万分忍耐不住,就借着同乡的名义,竟投刺谒见某太史,及至两下见面,大家都得呆了,半晌作声不得。那个某太史,更其惭愧得无地自容。

 你道是什么?原来所谓某太史的,正是方才抬轿的轿夫,他见了某公,依稀有些面,仔细一想,知道他是适才坐轿的人,不觉惭愧面,低着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某公心里老大地不忍,便问足下职任清贵,为儒林之宗,怎么自卑若是?某太史见说,不叹口气道:“公是长者,就是直言,谅也无害。

 咱们做这清苦的翰林,平时已入不敷出,往往帽破衣敝,没钱置备,如今天下大,盗贼蜂起,国家库藏空虚,连支发军饷不够,哪有余金来发给咱们文官的俸金呢?

 统计朝廷已七八个月不给俸金了,咱们穷官,怎得起许多时的延搁,衣笥所有,早已典质一空了。

 但既没有分文的进款,每天的食用,是万万省不得的。咱们读书的人,到了这种柴荒米贵的当儿,文字是不能充饥的,又不能当衣穿。典质没人要,出卖不值钱,所谓世文章,不及太平时的败纸,怎样能够过得下去?

 只好纠了一个意旨相合的同宴,大家放出些力气,换些钱来,也就可以度过去了,可怜!咱们堕落到这样的地步,也是不得已啊!”某公听了。

 不由地肃然起敬道:“足下以斯文道学,人谓力不能缚,而足下竟能自食其力,真是先贤所不及了。”

 某公说罢,起身告辞,某太史相送出外,并嘱某公严秘其事。某公别了某太史,匆匆择了寓所,便命寓役,送五百金至太史寓,自己勾当完毕,见京师风声紧,即起程南归。

 及至到了南方,和人谈起某太史的事来,无不为之叹息。当时的朝臣,朝聚暮散,大家不过尽一点人事罢了。

 最可怜的是一班穷官,把上朝视作到卯一样,每天五更,循例入朝排班,一经退班,便各人去干各人的工作。那些尸位素餐臣子,身虽在朝,心里早已暗自打算滑脚了。

 他如稍具忠心的范景文、邱喻等几个朝廷重臣,到了这时,任你赤胆忠心地为国设谋,也觉得一筹莫展了,至于崇祯帝所信任的中官内宦,如曹化淳、王之心、王则尧等,昼夜在那里密议献城。

 其时是崇祯十七年的三月十六,李自成命贼兵攻打平则、西直、德化、彰仪等门,炮声震天,彻夜不绝。

 崇祯帝在宫内,听得炮声隆隆,不由地叹口气,回顾周皇后道:“贼兵众多,城内守备空虚,这区区的京城,只怕早晚难保的了。”说罢,潸然泪下,周皇后也零涕不止,袁贵妃在一旁,更哭得呜咽凄楚,引得侍立的宫女,一齐痛哭起来。

 连那些内侍太监也不住地掩泪。崇祯帝忽然收泪向宫女内侍们说道:“你们事朕有年,今大难临头,朕不忍你们同归于尽。快各人去收拾起来,赶紧逃生去吧!”

 内侍和太监们,大半是曹化淳和王则尧的羽,一听了崇祯帝的吩咐,便争先抢后,各人去收拾了些金银细软,一哄地出宫散去。

 只有宫女们却不肯离去,就中有一个魏宫娥,一个费宫人,两人跪下齐声说道:“奴婢们蒙陛下和娘娘的厚恩,情愿患难相随,虽死无怨。”

 崇祯帝惨然说道:“你等女,犹是忠义之心,那班王公大臣,往时坐享厚禄,到了贼兵困城,不但策略毫无,甚至弃朕而遁,这都是朕之不明,近佞拒贤,豢养这些贼,如今悔也莫及了。”

 崇祯帝说到这里,放声大哭道:“不谓朕倒做了亡国之君,自愧有何面目去泉下见得列祖列宗!”说罢顿足捶,嚎恸绝。

 周皇后也伏在案上,凄凄切切地和袁贵妃相对着痛哭,这时室中只闻涕泣声音,一种凄惨的景象,今人言之,犹为鼻酸。帝后嫔妃,大家痛哭了一会,周皇后含泪说道:“事到这样光景,陛下不如潜出京师,南下调兵,大举剿贼,或者使社稷转危为安。”

 崇祯帝不待说毕,即收泪含怒说道:“朕自恨昏瞀,致到这个地步,还到哪里去?哪里有替国家出力之人?总而言之,朕已死有余辜,今唯有以身殉国就是了。”

 正说之间,忽见永王、定王定王名慈炯,永王名慈炤,慈炯为田贵妃所生,慈炯是周皇后所诞两人携着手,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时永王九岁,定王七岁。两儿子见父皇母后,都哭得双眼红肿,不觉感动天,也哇地哭出来了。

 崇祯帝瞧着这两个皇子,心上一阵地难受,又扑簌簌地下泪来,便伸手把弟兄两个拥在膝前,垂泪说道:“好儿子,贼兵围城,危在旦夕,你父是快和你们长别了。

 可怜你们为什么要投在帝王家里,小小年纪,也遭杀身之祸?”崇祯帝说时,声音哽咽,已语不成声了。

 周皇后失声哭道:“趁此刻贼兵未至,陛下放他两个一条生路,叫他兄弟两人,暂往妾父家里,他年天可怜儿,得成人长大,有出头之,也好替国家父母报仇。”说到仇字,周皇后早哭得咽不过气来,两眼一翻,昏倒在盘龙椅上。

 宫上嫔妃们,慌忙叫唤,半晌,周皇后才悠悠醒转,就拖住定王,搂在怀里,脸儿对脸紧贴着,噎噎地哭个不住。崇祯帝一头拭着眼泪,起身说道:“此时只管哭也无益,待朕把这两个孽障,亲自送往国丈府中,托他好生看待,也给朱氏留一脉香烟,想国丈当不至负朕重托。”说罢,一手一个,拉了永王、定王,要想出宫,忽见内监王承恩,慌慌张张地进来道:“大事不好了!

 贼兵打破外城,已列队进了西直门,此刻李将军国桢正激励将士守卫内城,陛下快请出宫避难吧!”崇祯帝听了,面容顿时惨变,带颤说道:“大事休矣!”于是对王承恩道:“卿速领朕往国丈府去。”

 承恩领命,在前引导,君臣两个,携了永王、定王出宫,周皇后还立在门口,很凄惨地嘱咐定王道:“儿啊,你此去有出头之,莫忘了国仇大恨,你苦命的母亲,在九泉伸颈盼你的啊!”

 崇祯帝不忍再听,见定王哭了出来,急忙把他的小手一顿道:“国亡家破,今天还是哭的时候吗?”

 定王吓得不敢出声,永王到底年纪略长了些,只暗暗饮泣。父子三人和王承恩出了永定门,耳边犹隐隐闻得周皇后的惨呼声,崇祯帝暗暗流泪,却把头低垂着。

 向前疾走,一头走一头下泪,到得国丈府门前时,崇祯帝的蓝袍前襟,已被泪沾得透两重了,王承恩道:“陛下少待,等奴才去报知国丈接驾!”说罢三脚两步地去了。

 崇祯帝木立在国丈府第前的华表,左手携了永王,右手执着定王,好一会不见王承恩回报,崇祯帝便耐不住,携了两儿子,慢慢踱到国丈府第的大门前,但见兽环低垂,双扉紧扃,静悄悄地连看门人也没有一个。

 崇桢帝就在大门内一瞧,见里面悬灯结彩,二门前的轿车,停得谷,丝竹管弦之声,隐隐地从内堂透将出来。

 崇祯帝诧异道:“国已将亡,外亲休戚相关,周奎怎的还在家作乐,难道王承恩走差了府邸吗?”崇祯帝正在疑惑。 JiNGcA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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